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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养了同样没有父母的尤里多斯。本来是没有这个必要的。

但当那个呱呱哭着的无知婴孩,就要这样溺死在盆里时,他动了恻隐之心——

和一种,极其隐秘的、他自己都或许未曾发觉的……

他的面前,摆着一张白纸。他要画出一个爱他的人,一个注定会让自己爱上的人。

现在,这个他倾注了毕生心血的缪斯,就站在他的身旁。

那冰冷的、憎恶的眼神,令安多诺的心尖微微一颤。

棺木里躺着的,是他挚爱的密友。

那么,我的孩子,我的挚爱……你在这滔天的愤怒与悲恨的浪尖,从不慈悲的命运之下——会选择做什么呢?

不详的预感与欣慰的快意同时浮现在神父的脑海里,让他嘴角隐隐地抽动。

忏悔仪式在傍晚近夜的五点过半举行,主持仪式的是安多诺神父。

施暴的迷途罪人,在修女的引领下,走向忏悔室。那个狭小、漆黑的密室。

主的受难像,挂在深得像枯血似的红墙布上。下面的小而方的木桌子,铺着玄黑的圣布,点起了两个幽暗的白烛火。

尤里多斯负责忏悔前的布置。

一切就绪。

象征着主受苦难的钉子,钉身锈迹斑斑,而尖头明晃、寒锐。就好像在战场上,死去的士兵手里紧握的刃,干枯着冤魂哭泣的血锈。

仅有三人的密室里。

尤里多斯,他在神父的念颂下,从圣台取下这枚钉子。

“爱悯一切苦难的主,赦免您迷途的孩子。悲痛一切不幸的主,引导您犯下过错的子民……”

神父阖着眼。他垂下的眼帘,翕动的唇,慈悲的面孔,是主在世间要救赎人的化身。

尤里多斯屈着手臂,将这枚圣物捧在双手合成的掌心里。

在低沉的念颂声中,在衣料的窸窣声中,他膝行向跪伏在安多诺袍边的莱特。

“仁慈的主,您教一切苦难都化作通往天国的路。”

念颂在持续。尤里多斯终于停顿。

男人憔悴而不耐的面容,从那漆黑袍子下露出来。他没有接过这代表着代罪宽恕的圣物。

“仁慈的主,您教一切怨恨都变为宽怀滋润的爱。”

尤里多斯缓缓地将钉子托举到男人面前。

烛光闪烁了一下,在这样的一个无风的密室。

男人这才露出惊惧的神情。

“仁慈的主,您教一切罪孽都消于生死衡量的称。”

尤里多斯向男人笑了一下。

白烛滴下泪水,光芒又再次幽幽地明亮起来,照笼了尤里多斯那半边美丽的脸。

这个漂亮的男孩儿——这是男人最后的一个念头。

“愿您爱着这善者与罪徒,以您最公正无私的识。给普世的人带来您的解救,就像引领一群迷途的羔羊……”

刃第一次出鞘。

主受难的雕像,那痛苦的低垂下的头颅,哀悯的神情。他好像从胸腔里又发出凄厉的呼号。

钉子极其锋利,是谁打磨得呢?那精准无误、一击毙命的位置,是神的授意吗?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这个密室里。

男人身体如死猪般倒地,扑通一声,神父才缓缓地睁开他那双淡蓝色的眼。诵声戛然而止。

脖颈上插着钉子的男人,倒在血泊里。

男孩的脸旁,飞溅的血迹。那不善微笑的、总是忧愤或冰冷的脸,因鲜红而更加显出惊心动魄的美。

他抹去颊边的血,向父亲露出一个笑。

神父的双手交叉在圣洁的白袍下,一动未动。他垂眸看着地上蜿蜒的血,退后了几步。

尤里多斯就跪行上前几步。

“父亲。”尤里多斯仰头瞧他。

神父半晌默然。

尤里多斯俯身去亲吻他沾血的靴尖。

而后,神父露出疑惑和惶然的神色。

“发生什么了?”

尤里多斯抿抿唇。

……

“恶徒负罪自杀了。是吗,我的好孩子?”

神父的语调仍然像平日里那样轻柔,即使这血让他感到异样发颤的亢奋。

忏悔室的小阶梯上。尤里多斯依靠在父亲温软的怀里,发颤地流下眼泪,嘴角却微微笑起来。

他能感受到父亲的胸脯,那熏了他最喜爱的香的成熟身体,即使混着房间里浓重的血腥味,他还是起了性欲。

爱抚、低语、亲吻,不想让尸体失温让他们气喘吁吁地分开。

然后,尤里多斯看见,他的父亲先行神色凝重地走出密室。

窃窃私语的交谈、慌乱交错的人影,销毁的沾血衣物、编织出的谎言。

我的父亲、教父……

罪人都会得到最慈悲的救赎。

你也是认同的吧?

——我的情人,我的共谋?

这是一个礼拜六,再寻常不过的礼拜六。

过于温暖的、晚夏早秋的午后,栀子花爬满了的私人庭院,尤里多斯穿着工装,蹲在红砖砌成的圆形花圃旁,用小铁铲子松解土壤。

他不喜欢穿教会的衣服,安多诺也就由着他。

年轻的男孩不怕日头的暴晒。他的身骨已经随着走向成年而强壮起来,晚夏的斜阳下,蜜色的肌肤挂着汗水,从臂部薄肌的收缩沟壑中滑下。

尤里多斯不像别的同年纪男孩儿,他不爱骑马射箭那些“男子汉”的活动,而是热衷于做手工和园艺。

私人的小庭院宁谧、偏僻,远离教堂。这里是神不管辖的地方,偏偏生出更漂亮青翠的草叶。人坐在庭院的秋千上,仔细中,好像能听见圆蜜蜂在花丛中扇动它可爱翅膀的声音。

安多诺静立在通往小院的露台上。屋檐将他的上半身藏在凉爽的阴影里。他凝视着尤里多斯,看着这个男孩儿专心致志地松土,一点点造出属于他们的院景。

神父不喜欢户外的任何活动,因此他的皮肤常常呈现出过分的白皙。他更适应待在阴影里、背光处,就像畏光的鼹鼠,过往的种种经历让他回避于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阳光就像无数灼灼的视线,能把他烫伤。

“爸爸。”尤里多斯抬起眼。这个大男孩儿究竟忽然想到了什么?总之他的脸上露出了那样漂亮的笑意,一头深棕色的卷毛微微湿濡。

“我想买些别的植物的种子,有些器具也该换了,然后,我想着在我们院里的石板路旁边购置一些石景……”

神父只是轻轻地点点头:“我不懂。”

意思就是,随你花钱。

当然,尤里多斯从来就不是什么乖孩子。

买这些种子、原料,家中杂七杂八的玩意儿,才要得了多少?

尤里多斯总会拿这些借口去搞他的钱。

也不知道给谁花,买了什么?

有人给安多诺打报告,说尤里多斯与郡上那几个不要脸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学了些赌钱和烟酒都来的恶习。

“真的吗?这次您打算给我多少?”尤里多斯把工具就那样扔到花圃里,见钱眼开地凑过去,模糊吐字里带着撒娇的意味。

神父的身形微微一闪,但最终还是无奈地被男孩儿抱进怀里。

……

长大了。

安多诺嗅着男孩儿脖颈间并不难闻的汗水味儿,对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感到略微的痴迷。男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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