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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经在地上拖了好长一段距离,一头缀在手腕,一头连着怪树,好似有无限长。
他走了进去,喊了一声:“判官!”
里面传来一声粗犷的回应,紧接着一个四方脸、大红袍的人迎出,亲热地朝地府客走过来:“大人找我什么事?”
这判官外形看上去和民间绘图有几分相似,却并不是青面獠牙的可怖相,倒像是个热心肠的江湖人。并且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好像对地府客很尊敬。
地府客指了指我们,笑着对判官说:“想请你帮个忙,给他们看看生死簿。”
判官看着我们,露出几分为难神色:“这……”
地府客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自己翻就行,不用你费心。”看判官神色松了些,又补上一句:“知道你每天忙得要死,明天我帮你做一天事,好让你有空闲出去喝酒,行不行?”
他动作间铁链哗哗作响,但除我以外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判官听了这话顿时喜上眉梢,大手一挥:“里面请!”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就和符念一本本翻着那些簿子,将那些不足一年、阳寿未尽便去世的女婴一一记下。
地府客就坐在一边和判官聊天,我听了两耳朵,似乎大多时候是判官在向地府客讲些人间的趣闻,地府客时不时应和,似乎听得很高兴。
等我们终于把所有女孩的生辰和姓名都记下,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我们将生死簿归于原位,谢过了地府客和判官,就走出了地府。
出去之后,符念突然嘀咕了一句:“我怎么觉着,地府客好像对你格外客气,你们以前认识?”
我十分诧异:“他就只和我说了那么一句话,还戴着面具看不见神情,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符念摆摆手:“我也说不清,就是有这种感觉。”
我有些失笑,本想脱口而出一句“我和他自然不认识”,却又突然想到,我原是丢了一份记忆的,说不定我们从前是真的认知,便又硬生生把这话憋回去了。
可是地府客若是真的与我从前相识,也不该像是会有那种反应……我摸不着头脑,便问符念:“那位地府客到底是什么来历?”
符念摇摇头:“不知道。他来历神秘着呢,三界知晓的人本就不多,还都讳莫如深。我只知道他百年前突然出现在地府,也没有正式官职,就在地府里做些无足轻重的差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但你也看见了,他手上戴着枷锁铁链,那玩意可不是凡物,实际上是仙器,戴上了就取不下来,还会封印法力。”
“我猜,”他指了指天上,“或许他原是某位那儿的人物,犯了什么大错被贬到地府……可怪又怪在,你看他虽是被锁着,但实际上也就只是出不了地府,在地府里倒是哪里都能去。而且地府里那些阴差啊判官啊的都对他敬畏有加,想必从前不会是个普通的小人物……”
我算是知道了,符念说他不清楚,但实际上已经摸得门儿清了,就差把人家家底都掏出来。他消息倒真是灵通,好像三界里的事情就没什么他不知道的。
但如若他的消息无误,地府客真的曾是“那儿”的人物,那么……他有没有可能会认识非喑?
我又想到梦里面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的非喑。我只知道有人要杀他,却不知道是谁要杀他,我得想办法查清楚……
可我又突然想到贺平楚。
那贺平楚呢,贺平楚怎么办?
他现在是个活生生的人,就站在我面前,就在前不久,我们还做了最亲密的事。他到底是不是非喑?或者应该这么问:我能把他当作非喑吗?
那我呢,我又是谁,是一只叫作“言攸”的普通狐狸,还是一只叫作“涂山谈竹”的九尾天狐?
这些念头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非但没有被压下去、渐渐消弭,反而在蛰伏了片刻后再度喷涌而出,搅得我心乱如麻,连自己是怎么回到贺府的都不知道。
贺平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面前,手掌在我面前挥了挥:“魇住了?”
我这才回过神,愣愣地看了他片刻。他挑了挑眉,我立刻逃避般地移开视线,低着头问道:“符念呢?”
贺平楚顿了顿才回答我:“你问那个送你过来的妖?他走了,说他还要去忙,叫你先休息几天。”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语气好似冷下去几分。
待我抬头看他,他唇角的那点笑意也不见了。
我顿时就心慌了,揣揣不安地看着他:“我……”贺平楚也看着我,我却结结巴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们就这么诡异地僵持了半晌,贺平楚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送你的。”
竟是一把弓。
比他的那个看上去要小巧些,还雕刻了些许精致的花纹。我接过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也比他的轻很多。
我更加不知如何是好:“送、送给我的?”
“嗯。”贺平楚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的弓你拉不动,我索性叫人给你做了一张,恰好今天完工,我就去把它拿回来了。”
他伸出手在弓尾点了点:“你看这里。”
那里刻着字,笔锋锐利,像是贺平楚的手笔,还上了一层金漆。
刻的是我的名字,“言攸”。
我盯着那两个字,像是突然被打开了天灵盖,冷风飕飕往里灌,冻了我一个激灵。像是一场顿悟,那些烦忧在顷刻荡然无存。
我是言攸,他是贺平楚。他活着,我也是。我们前世相爱过,在这一世又走到了一起,命运让我再遇见他不是要我陷在过去里,而是重新给我们一次相聚的机会。
涂山谈竹和非喑只存在于百年前,而我现在爱的人是贺平楚。虽然他还没亲口承认喜欢我,但他心里一定有我。
仿佛山穷水尽后的豁然开朗,柳暗花明的景色让我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拿着那张小弓,扑上去抱住了贺平楚,对他说:“我也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我拿出那根桂花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贺平楚又挑起眉,语气平平,却隐隐能听出些没好气的意味:“这是哪家的姑娘送的?”
我笑起来:“你不要乱吃醋。”
我把簪子轻轻别在他的发髻上,欣赏着它在日光下折射出的光泽,说:“我喜欢你才给你戴的,除了你谁都不给。”
贺平楚说,北边战事又起了。
驻守在北边的军队节节败退,朝廷给他下了一道圣旨,让他统兵去平北狄。他平日里只有几个虚衔,这会朝廷才给他调兵。
他说此行远比西南那次更凶险,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如果不愿意的话,就回孟尧光那儿。
此时夜已深,我们坐在书房里,他面前摆着北边的布防图。他说这话时我正看着他头上那根桂花簪子。我把簪子给他后,他倒是没有立刻取下来,此刻还戴着。
“我当然是跟着你啦。”我没犹豫,脱口而出。
贺平楚倒也没劝我,只说:“既然如此,你不若先给孟大夫去封信。到了北边战乱之地,信件可就不通了。你把信送去,他便不会担心。”
我倒是没想得这么周全,听了这话连夸他聪明,当即就提起笔写起来。
我一边写,一边对他说:“对啦,我还没告诉你,其实我不是孟尧光的远房表弟,是为了方便才这么说的。”
贺平楚笑起来:“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傻?你是狐狸精,他若是你表哥,岂不是也是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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