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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谢济川说,“丹墨入水后完全无法预测,拓出的墨迹也千奇百怪,反而最考验作画者的功底和巧思。若是擅画者,能根据晕染出的墨迹循势利导,画龙点睛,高明的画者甚至能在水中绘出古松、怪石,乃至人物。”光听着就难,明华裳发自真心地赞叹,然后问:“这?水便是用过的?”谢济川点头:“水中有墨,应当用过。”“照这?样说水岂不是只能用一次?”水拓法用的水需要提前静置,没法一边画一边换,相当于每次只有一次尝试机会。谢济川瞥了她一眼:“不然,你以?为水拓法为何难学呢?”明华裳默默闭嘴,查看书案上其余的东西。桌案左方放着水池,右方搭着一幅画,中间是文房和宣纸。明华裳一进来就注意?到这?张画作了,但?她硬是忍住好奇,等看完屋里整体布局后才来观摩画作。这?幅画下?方是一个香炉,炉中腾起袅袅烟雾,烟雾中有奇山怪石、古松仙人,最妙的是香炉后是一扇木窗,烟雾缠绕着窗格,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空间感、怪诞感跃然纸上,颇有种芥子天地、壶中仙境的意?蕴。这?幅画中的烟雾便是由水拓法晕染出来的,墨迹一圈圈逸散,飘逸舒展,不可捉摸,是人力完全无法达成的玄妙。画者后期加的笔也妙,怪石奇松和水墨晕迹完全融为一体,可谓大拙大巧,相得益彰。便是明华裳这?种外行人都觉得好。可惜只是半成品,若等此画画完,不知该有多惊艳。明华裳欣赏完画作后,看向?旁边。许多宣纸凌乱地堆在桌上,还有不少?落到地上,看起来有人在这?里临摹那幅香炉仙境图。明华裳指着水池,问:“谢阿兄,水里的墨迹是这?幅画留下?的吗?”谢济川凉凉瞥向?明华裳:“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又不是大罗神仙,你问我?”“从?现场迹象上看是的。”明华章检查完血迹,站起来,指着地上的一张废纸说,“这?张纸上的墨迹和画相比,大概形状相似,但?圈与?圈之?间空隙更大,符合墨在水中的扩散。如果我没猜错,应当是玉琼为张子云演示水拓法,但?还没画完,玉琼就被老鸨叫去陪贵客。张子云独自在屋中等候,他是爱画之?人,看到这?种奇异技法控制不住手痒,也想尝试一二。他取来干净的宣纸,浸入水池中拓墨,想要临摹玉琼的画,可惜没成功。”说着,明华章指向?其他纸,道:“这?些都是他失败的作品。”这?个推测合情合理,明华裳听后心悦诚服。她从?没想过能从?墨迹扩散上推测时间,明华章竟然连这?种细节都能注意?到。谢济川看起来已经很习惯了,他找了个没东西的地方坐下?,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说:“好困,我想回?去睡觉。”“你认真点。”明华章沉着脸道,“我已和韩颉立下?军令状,十日内必带回?失窃的大明宫图,可不是玩笑。”“对?啊,所以?靠你了。”谢济川搭着下?巴,懒散说,“有没有我都一样。我相信你,能不能早点收工就看你了。”明华裳惊诧地看着谢济川,谢济川这?个样子,实在和她想象中的谢氏公子出入甚大。但?想到他在课堂上睡觉,醒来后无缝衔接讲课内容,明华裳又觉得很合理。这?很谢济川。明华裳没有谢济川的天赋,更不想把所有压力推到明华章身上,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就老老实实干自己的事了。谢济川偏头,看着明华裳跪坐在案前,一动不动盯着画卷,实在忍不住好奇:“妹妹,你到底在陪我偷懒还是在办案?”明华章正在搜索线索,闻言凉凉睨了谢济川一眼。难得,他竟然知道自己在偷懒。明华裳回?神,慢慢摇头:“我在想,画画之?人当时在想什么。”“嗯?”谢济川兴致被挑起来了,“这?也能看出来?”“当然。”明华裳说,“文如其人,字如其人,其实画也如其人。想象是作者内心的镜子,画更是如此。”说完,她长长感叹:“这?么重要的证物,京兆府竟然没带走?,他们办案能力实在堪忧。”这?一点谢济川点头,十分赞同:“是的。所以?,二妹妹,你看出什么了?”明华裳指向?右侧的水拓画和四周的废稿:“这?是两个人画的。”谢济川挑眉,语气微妙:“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闭嘴。”明华章慢慢走?过来,脸色很郑重,“让她说完。”“右侧这?副颜色鲜艳,笔触细腻,但?给我的感觉却很小?心,仿佛在刻意?压制什么。这?个形状的浮墨其实可以?有许多种选择,然而她画了奇松怪石、飘飘仙境,却又加了香炉、窗格等明显脂粉气的器皿,将?墨晕束缚住,告诉画外人一切不过是幻想。我觉得,她画这?幅画时情感很压抑,她很想有一个世外仙境,只需进入烟雾就能逃遁,但?心里又很悲观,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她永远无法挣脱枷锁,一炉香烧尽了她就要醒来。”很符合玉琼的心理,若他们没见过玉琼,仅凭这?段描述也能大概想象出画者的模样。谢济川摸摸下?巴,道:“看来,以?后不能随便在人前作画。”听了半天,他就总结出这?些东西?明华章没理会谢济川,问明华裳:“那另一个人的临摹图呢,能看出来吗?”“他的笔墨太?少?了,我勉强试试。”明华裳说,“他的画其实也很奇怪。有范本在前,他却没有用颜料,所有稿纸无一例外都是黑白?色。黑色线条狂放混乱,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我觉得,画画时他内心应当很暴戾,连线条都充满了攻击力。”明华章问:“还有吗?”明华裳手指点过某几张纸,说:“越上面的纸,墨迹越乱,说明随着时间过去,他的内心越来越不平静。可是你们看这?几张,它们明明叠在最上方,但?是,上面只有水拓,没有线条。”谢济川说:“可能是他画累了,后面心情暴躁,懒得再画了?”“不应当。”明华裳皱眉,喃喃道,“一个人情绪累积到极点后,总该有一个爆发口,不可能突然平息下?去。但?在这?几张纸中,我没有看到暴虐发泄,只看到平静和掩饰。”明华章听出些许不对?:“你的意?思是……”明华裳脑子逐渐出现一副景象,如果张子云的尸体没被搬走?,这?几张纸应当正好散落在他身体旁边。明华裳开口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道:“这?几张稿纸不是张子云画的。”明华章立即反应过来,几乎和谢济川同时说出:“是凶手!”明华章脸色立刻变了,马上走?到桌案边观察这?几张纸。就连谢济川也打起精神,问:“可是,凶手在杀人现场用纸做什么?他总该不会想画画吧?”明华章尽力不移动其他纸张的位置,小?心翼翼拿起一张纸。他举在眼前,缓慢调整纸的角度,明华裳不知不觉屏住呼吸,问:“二兄,你发现了什么?”明华章眸光专注幽冷,说:“这?张纸不是平的。”“生宣本来就不是平的。”“这?不一样。”明华章示意?他们两人过来看,“你们看中间凸起的部分,像不像人脸。”明华裳立刻凑到旁边,谢济川没有上前查看的意?思,问:“那你有什么想法?”明华章手指轻轻转动,不着声色对?准窗外的光,好让明华裳更快看到凸处,只分了一小?部分注意?力给谢济川:“你都不怀疑我看错了?”

“你不会无的放矢。”谢济川道,“既然你说有,我就不浪费功夫了。你觉得这?些纸是做什么的?”“别忘了,张子云是窒息死亡的。”明华章道,“我一进来就在找杀死张子云的凶器,这?个屋里绫罗绸缎很多,看起来很多东西都能捂死他,要不是裳裳提醒,我都没想到,沾湿的纸其实也可以?作为凶器。”谢济川挑眉,脱口而出地却是:“裳裳?”明华章终于忍无可忍,回?眸冷冷瞪他:“你能不能认真点?”谢济川摊手,乖顺道:“好嘛,然后呢?仅靠一张纸杀人,还是太?牵强了吧。”“一张普通的纸不行,但?对?于一个陷入昏迷,腿脚不方便,又被绑住双手的对?象来说,一沓湿纸足以?闷死任何人了。”明华章手指仔细摸过地上的纸,说,“凶手用红绸爬入气窗,打开暗门,之?后又用红绸捆住张子云双手,他指甲缝里的红丝应当就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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