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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在塌上的人这?才像是?察觉到什么, 片刻后,有些犹疑地睁开了眼, 打量着周围。
内室地上摆着一鼎铜炉, 精锻炭火内夹杂着苏合香与熏陆香,芬芳宜人。
是?京都。
纪黎揉了揉眉心,不自觉地坐直起身。
连带着扭头的反应好?似也只是?下意识的,苍白的脸上满是?迷茫。
候在外面的宫人听到动静, 连忙问, “…娘娘?”
娘娘…?
她心头一凝,泛白的唇紧紧抿着, 半晌没有出声。
她怎么会?在京都…?
隔扇外正是?大雪纷飞的光景,天?色有点暗了, 庭院里已经堆满了积雪, 寒风刺骨如刀刮脸。
门外, 宫人不明所?以, 又壮着胆子, 再?问, “…柔妃娘娘?”
熟悉的陈旧称呼映入耳帘。
这?下,她是?彻底醒了。
“…进来吧。”纪黎兀自压下心中的不安, 放平呼吸,任由宫人三两步走近,正盘算着如何试探一二,不曾想,那?人竟先开口了。
俯下身子凑至她跟前,语气陡然?一变,“娘娘,席千户在西?门处等您。”
纪黎一愣,下一瞬便立马意识到什么,沉默两息,轻轻“嗯”了声。
已过亥时,一顶小?轿摇摇晃晃出了宫,直奔西?门。
等到了地方,不出意外见到了人。
只是?…此时的席澈,却是?全然?的陌生。
男人今日没穿官服,而是?穿了一席墨色衣袍,此时正站在远处,似是?听到动静,目光在她身上有片刻的停留。
他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光洁的皮肤上投射出一道淡淡的黑色弧度,一时间,倒是?冲淡了几分周身冷肃的气质。
那?双湛黑的眸子注视着她,宛如死水般,毫无波澜泛起,也让纪黎愈发摸不透他的情?绪,一时难辨深浅。
无奈,她也只好?先按捺下满肚子的疑问,沉默地行了一礼。
这?次,是?席澈相邀在先。
纪黎顿了顿,还是?半真半假道:“席千户先前所?言…可?还当真?”她不敢多瞧,匆匆一瞥便敛下神色。
“自然?。”席澈微微颔首。
纪黎一怔,平静的眼底也因这?两个字陡生波澜,转瞬间,却又迅速平息。
他再?度出声,神色有些冷,“我?没理?由骗你。”
是?那?种臣子对待帝王宫妃应有的冷淡。
但…他的心里并不如面上表现出地这?么平静。
反倒隐隐有种暴戾的焦躁,渐渐地,又带出点儿贪婪的爱欲。在纪黎看?不到的时候,犹如野兽一般盯着她的脖颈,阴暗地蛰伏。
对方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哥哥的妃子,他却觉得…两人像是?认识了许久一般。
如同这?股来得莫名?的情?意,这?个想法也是?极为?荒唐的。
更荒唐的是?,席澈甚至莫名?觉得,他与纪黎的羁绊,比之谢允丞,还要重上几分。
但面上,在纪黎悄悄望过来时,他什么也没说。黑发丝丝缕缕垂在胸前,眉眼淡漠,“…娘娘不必忧心。”以为?是?纪黎担心今日的事情?会?被?发觉,嗓音带了些不明显的安抚之意。
一如先前,鬼使神差地递出橄榄枝,说能帮她见一见亲人。
纪黎听了这?话方才抬眼,她想到自己重生这?种离奇的事情?,语气里藏着试探,“千户…为?何会?帮我?…?”她试图从衣裳里伸出手来,去触碰他,但华贵料子上的花纹却像是?绳索一样,将她紧紧绑在其中,让她手臂动弹不得。
天?色极暗,男人的神情?更多了几丝不真切。
席澈其实也只是?一时起意。
他从死人堆里厮杀出来,又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朝廷里的这?些臣子,许是?因着他的官职,也或是?惧怕他的身份,明里暗里送来的金器美人数不胜数。
他对这?些司空见惯。
可?…那?日与纪黎遥遥一见,却始终难以忘怀。
每每望向对面人的眼眸时,更是?总觉得心里涩涩的。
这?种情?愫来得毫无缘由,又总是?无端叫人难以平静,丝丝缕缕,便渐渐便汇聚成?了一股难以言明的冲动。
“举手之劳,娘娘不必过多猜想。”他掀开车帘,示意纪黎上车,“城门处戒备森严,为?省去不必要的麻烦,还请娘娘委屈一二…”
其实以他的本事,不必这?么谨小?慎微。
但…
男人微微眯起双眼,视线穿过寒凉的冷空气,在暗淡的光下漂浮,缓慢而细致地落在了纪黎的面庞之上,补全了剩下的半句话,“与我?同乘一车。”语气称得上漠然?,说出来的话却是?完全相反。
纪黎一怔,不自然?地抬眼去望。
他的眼瞳直直看?来,恍惚间,竟像是?在邀请她一般。
这?于礼不合。
可?…对方是?席澈。
下一瞬,身体早已做出了反应,小?幅度地微微前倾。纪黎犹豫两息,还是?顺势伸出了手。
月落梧桐枝,宫门将将下钥,钟声从吴宫四角传来,寂落之音,如覆一层霜。
朦胧夜色下,空气中暗香浮动弥漫,车轮滚滚,连带着风声好?似都比别处要大很多。
锦衣卫千户的马车,守城的兵卒自是?不敢阻拦,做做样子便放了行。
待到了地方,月亮渐渐从云层中显露,它的光线照着新掩埋的坟土,更显现出一种凄凉的冷调色彩。
墓碑之上,淡淡的灰白被?灰黑所?取代,寥寥几字,便书写完将军的一生戎马与满腔荣耀。
只余下翻过去的最后一页,冷凄凄的。
那?一瞬间,纪黎的心脏好?似在猛烈收缩,灵魂都在被?割裂的痛感让她忍不住弯下了腰,痛得她呼吸错乱,几欲干呕,却在抬眼时,看?到身旁的人,正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
入目,是?席澈带着忧色的眼眸,“做噩梦了吗?”
少年眼睫如鸦羽,根根分明。
他就这?么看?过来,荧荧烛火下,眼尾处那?颗淡淡的红痣愈发显眼。
梦境与现实仿佛再?次交叠。
纪黎微微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答话。
刹那?间,陌生的记忆竟倏然?浮现——
青年纤长的指节轻轻抚摸着墓碑,缓缓擦拭掉上面的污渍。
漫天?的血色缓缓上涌,压得人喘不过气。
场景像是?在倒退。
她看?到席澈独自深陷泥沼。
分明躺在温暖如春的床榻之上,身下是?柔软是?床榻,他却仿佛回到了从前朝不保夕的时候。
冷意更像是?透过破洞的窗缝,从四面八方渗了过来,而他一个人裹在冷如薄冰的被?子里,无论再?怎么努力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都会?被?寒意侵蚀。
无助地待在那?里,全然?陷入自己的意识。
纪黎仿佛也被?影响,意识模糊又清醒,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
她静静望着青年缩成?一团的身影,伸出了手。
一切都是?虚幻的。
犹如走在钢索上的人,只能一心往前走。
渐渐地,那?道身影变得颀长,变得冷淡。
似一把刀,骤然?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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