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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时走进这家酒吧完全是出于意外,此前他已经在这座城市漫步了六个小时。
五点半,夕阳在楼宇间拉出斜线,下班的人死气沉沉行色匆忙。
他在地铁门关闭的最后一刻跳了出来,但也没想好去哪。
七点,大地浸入暮色,街上人流依旧。
他在便利店买了一个饭团,又在结账时用积分兑换了一个免费的冰棍。
天气太热,化掉的糖水流到了他手上,他又走了好久才看到卫生间,洗去一手黏腻。
出来后霓虹初上光怪陆离,底下的人们也像是在一转眼间就变了模样。
他好奇大家都是在哪里学会的这种生存本领,白日里在摩天大楼假装正经,夜色降临便披上盛装,高谈阔论举止乖张。
十点,他路过一家啤酒屋,买了一瓶啤酒,走到对街慢慢地喝。
店门口男男女女来了又去,陌生的烟头凑在一起,肩膀也碰撞。
他认出其中一个像是他同事,哦不,前同事。
空酒瓶扔进垃圾箱,他意识到这座城市横跨两区有不同的降雨量,但却拥有完全同款的垃圾箱。
转而想起公司楼底下的那个垃圾箱上,他在装满离职物品的纸箱里落下了半包烟。
有瘾上来,他拐进街角的烟草店,看了一圈却没有唯一抽的那个牌子。
店老板在手机上斗地主,头都没抬:薄荷味的双喜早就停产了,买不到了。
他空手出了门,喉咙干痒。
他并不爱抽烟,却独爱那一种味道。
而天意让告别迟来,在他被停产的同一天。
十一点半,脚步停在这家酒吧门口,是因为他抬头,看见招牌写着t&esp;oon
薄荷月亮。
他摇摇晃晃一整晚,没看见月亮,也失去了薄荷香烟。
像是另一种天意,用一间酒吧,来挽回今夜。
招牌同名的酒,浅蓝色,薄荷味,很像他失去的那款香烟。
略略安慰喉咙。
秋秋在每天同样的时间来了电话,有桌客人扯着嗓子在唱歌,他捂住话筒。
对面迟疑了下,发问的时候语气冷了很多:你在哪?
公司聚餐,有人喝多了。
谎话脱口而出,他意识到自己没打算把离职的事告诉她。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她像是因为自己刚刚态度不好而感到抱歉,语气放软:这周末不用加班,我去看你呀~
他习惯地笑:好~我等你过来。
视线却漫不经心地晃,酒吧侧墙挂着个欧式风格的装饰品,琥珀色的玻璃质地,在暗调的灯光中,反射出个模糊的人影。
秋秋聊起当天的生活,千篇一律的说辞,不怎么费脑就可以给出回应。
眼睛一直看着那个模糊的影子,蓝色的长发,偶尔撩动几下,像是清浅的海浪。
他喉咙又开始发痒,喝了口酒却止不住。
可能不是喉咙,是更下面一点的位置。
他别开眼睛,清了清嗓子:周五晚上过来么?
秋秋隔着电话笑:可能要周六才行。又拉长声音:怎么,想我啦?
嗯。
秋秋开始隔着听筒亲吻他。
他将手机拿开了些距离,屏幕亮起,显示通话时间4分40秒。这意味着这通电话会在20秒内挂断,和每个早上及夜晚一样。
亲吻过后果然是告别:到家和我说一声哦,别喝太多。
好,你也早点睡。
按下挂断键时,时间果然停留在4分57秒。
他又点了一杯同样的酒,大口喝了下去,却仍感觉干涸。
蓝色的海浪还在跳动,琥珀照不出五官,更显得朦胧。
他总觉得想起了点什么,但记忆也很朦胧,所以这感觉并不强烈。
那桌客人终于消停下来,酒吧里安静了许多,氛围音乐里男歌手轻轻柔柔唱着粤语:人大了为何憔悴,愉快为何消退~
他像被戳中心事,紧接着想起这张专辑叫《rebrance》。
记忆。
大学有一阵,他翻来覆去地听周柏豪,自己也忘了缘由。
再后来和秋秋相遇,是在一场由许多个熟人和更多个熟人带来的陌生人组成的的聚会上,歌台上响起周柏豪,话筒却空着。前奏独自飘荡完,有人要切歌,他觉得不舍得,拿起话筒补上歌词。
唱完之后,有个女孩坐过来,在一片吵闹声里凑近了他:你唱得蛮好听的~
他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只说了句谢谢。
女孩把微信二维码亮给他,在嘈杂里更凑近地自我介绍:我叫秋秋,是小杰的朋友。
很久之后,有天秋秋问他当时唱的是什么歌,他却想不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记忆力变得很差。
过去不断衰退,直到变成空白,彻底不属于他。
他有时候也会想,那些不属于他的空白里,他会不会错过什么。
秋秋在去年秋天搬离这座城市回到家乡,一个高铁只需要一个半小时的地方。
最开始的时候小别胜新婚,他在每个周五晚上,坐下班后第一趟高铁,在车站就开始亲吻,缠绵到周一早上,再坐最早的高铁回来。
那座城市的景点,一直到半个月后他才有机会去看。
断桥西湖,其实也没什么看头。
先生您好,请问还需要点单吗?
他来得太晚,喝得太慢,服务员已经过来提醒打烊。
不用了谢谢。
服务员越过他看向他身后,不知怎的,直接走开了。
琥珀里,那片蓝色海浪明明还在。他恍惚了下,犹豫要不要回头看一眼。
头刚偏开很小的角度,身边突然闪过一片蓝,他看着几捋蓝发擦过他的胳膊,激起星点的酥麻。
仿佛闻到了薄荷味道。
海浪停在吧台,化成个蓝发的姑娘。身型瘦小,却穿了件极宽极阔的白色衬衫,有客人从她身旁走过,掀起一阵风,那衬衫便鼓了起来,又慢慢地沉下去,妥帖地罩住她的身子。
五官仍被头发遮掩,衬衫下只露出个蓝色牛仔裤的边,再向下是两条细白的腿,小小的一双脚踩在同样蓝色的人字拖上,一只脚踮了起来,只脚尖还与人字相连。
白衬衫又扇动了下,像是裙摆,也像翅膀。
胳膊那处突然痒了起来,他摸了摸,却从指尖就开始颤。
去握杯,酒只剩底,薄荷叶黏在了杯壁上,他拿下来放进嘴里嚼。
并不辛辣,只是微微有些苦,勾出更多的涩。
也许他可以请她喝一杯酒,只是很随意的一杯酒。
但他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没有任何其他的意图。
身子做着自己的动作,站起来走过去。
但脑子并不能给出答案,他是要走向她,还是推门离开。
蓝色近在咫尺,他并没有转弯,便开始斟酌说辞。
你好?嗨?该用哪种开场白,他并不擅长。
蓝色突然扬起,是她端了两杯酒急急地走过来。
他还未能看清她的样子,也没能来得及躲开身子,两杯酒撞到了他的身上。
她仓皇抬头。
他先捕捉到她生动的表情,紧张还留在脸上,又带着错愕和一点羞涩。
再是看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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