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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多,每一层架子都做得更宽更长,每一层横板都没有与立板连接,只做了三角形的支撑,横板能从那架子上取下来。换言之,若上头放着尸身,要勘验时,直接将尸身连着横板取下,能尽可能减少人为搬运对尸身造成的影响。所有的架子、每一个格子,都有编号。雪翼轻声问道:“韩青见的尸身,躺在哪里?”

颜卓立即回道:“丙五架,左二第三层。”

“好,找到了。”

雪翼探过韩青见的尸身之后,便将神识收回,韩青见脑中确实有暗伤,若此人还活着,那么就能通过体内的灵流来判断这些暗伤究竟会对人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但如今,韩青见身死已久,灵流早已停滞消散,因而,他也说不好这些暗伤究竟会不会导致韩青见疯癫自戕。也不知那些暗伤和繁星是否有关。

想到此节,雪翼又想起了茳承,想着是不是该再去一趟九泽,问问他繁星是否会脑中留下暗伤,还有他提及的那个北辰人,是否也能从那人口中,问出有关繁星的事?混杂的念头犹如潮水般瞬间流过,雪翼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竟然已经依赖茳承到了如此地步。

想到此节,雪翼的思绪也跟着停滞,片刻后才重新徐徐流转,他转过身,看房千解,问道:“韩青见,在在房府台手下做了十年的府吏,府台对他,可有了解?”

房千解袖手凝眉,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地想了一遍,才道:“韩青见,涟北人氏,出生微寒,刚入省台府时,是个十分踏实谨慎的性子,不算特别出挑。他先做文书笔吏,负责案卷归档,做了三年,才提成府吏,开始接触百官评级……”话到此节,房千解已逐渐说不下去,因为韩青见这样的府吏,省台府足有两百余,这样踏实谨慎,什么都不出挑的性子,在省台府里也是最不惹眼的那一种,对于这种,他是真的说不上来什么特别之处,更谈不上了解。

见房千解已期期艾艾的,额头上都冒了冷汗,颜卓斜睨了他一眼,道:“殿下,据秋官所查,韩青见是家中幺子,上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家住涟北肴伦群山西侧,靠在山上养药田为生,家境虽不至于捉襟见肘,但也确实微寒,能供出这么个入朝为官的幺儿,十分不易。韩青见身死之后,秋官曾前往他的原籍调查,发现,他的父母哥嫂俱已身死,两个姐姐远嫁,家中早已荒芜。是以,没查到什么有用的。”

听到此节,雪翼微微动容,接口问道:“身死?怎么死的?”

颜卓继续回禀:“五年前,殿下出关之际,正值涟水疏浚,按例,涟北州内也是要出丁出妇的。韩青见的哥嫂也在其中,他二人,死于水家逆犯引起的那一场暴乱里。消息传回韩家之后,韩家父母哀恸不已,双双缠绵病榻,又无心自救,没出两个月,就病死了。”

房千解跟着想起这一节,赶忙找补道:“是,那一年,韩青见为守孝节,按例停职一年,至次年方归。”

雪翼跟着二人的话,大致捋了捋韩青见为官的这些年,又追问道:“那就是四年前,他重归履职之时,可有错漏?”

房千解凝眉细细想了一阵,道:“刚回来时,因心神不宁,有些小错漏,不过很快他就改了。再出纰漏,又是一年之后了。”

听到此节,雪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倘使,他最后三年的错漏,是因为繁星药瘾的话,那这药瘾,不是在老家守孝节时染上的,而在王都。查到如今,繁星,竟然只在王都?药力、成瘾性这样强的东西,却只能在王都寻见踪迹,这极不合常理。

若依常理度之,这东西,入东雪境内之后,应该先在湘州、霜州、遥西毗邻九泽的一带蔓延开来,之后,再经种种途径向境内更深处蔓延,但依现有的线索,涉案者,都是在王都染上的药瘾,哪怕原籍出身偏远、临海,也是如此。

倘使繁星药瘾确实不能以常理度之,那这药瘾背后的“理”,能握在谁手里?会握在谁手里?念头转到此处,雪翼顿觉毛骨悚然。

他们一行三人说话的功夫,已行至秋官第院中,颜卓恭恭敬敬地袖着手,落了凌王半步,见凌王忽然驻足,只当是这位思绪敏捷的殿下又想起了什么,便问道:“殿下可还有什么想查的?”房千解对查案一道知之甚少,方才又叫颜卓说起韩青见如数家珍的模样羞得无地自容,这会儿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立在一旁,巴巴地等凌王的吩咐。

不是还有什么想查的,而是,还有什么能查的……

雪翼轻而深地吸了一口气,一面暗暗思忖,一面揉着手腕上的黑色珍珠,片刻后,才道:“韩青见身死之后,秋官定他畏罪自尽。他身上当时背着的罪名指控,是收受贿赂和监察失责两条。如今,房府台已确认,韩青见确有监察失责之罪,那收受贿赂呢?可查得实证?”

颜卓一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凌王往前挪着步子,一面谨慎地回道:“臣等,在韩青见家中,寻得了十七份质当物件儿的当票,分别质押在城南鹊记、城东运当,以及城北汪氏当行。都是些珠玉珍宝,均当得五十至二百两不等,合算起来,质当金额已达银一千七百两余。后府吏前往当铺同掌柜和伙计核查,一一确认了质当的物件儿,确有其物,也确认了当铺处留存的押条子,花押、手印这一应,确实能对上。”

说到此节,颜卓稍抬了抬头,暗暗觑了凌王一眼,见他仍是敛眉沉思的模样,便知只到这一层,还不够,便继续往下说:“那些物件儿,我等也试着追查了来源,只是,那些物件儿,有些陈旧,虽则寻到了几件物品的出货铺子,但中间易了太多手,终究未能查明,究竟是如何到了韩青见手中,但以他的俸禄和家底,确实不足以支撑他买得这些东西,是以……秋官以为,应有受贿之嫌。”说到最后一节,颜卓有些底气不足,因为收受贿赂这一项,从秋官掌握的证据来看,定罪,为时尚早。以凌王殿下这剖有些较真的性子,肯定还要追问。

“收受贿赂,查不到何人相送,便定下罪责,有些偏颇。颜司空,这就是秋官不谨慎了。”

果然有这一句。颜卓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咽了口唾沫,回道:“殿下说得是。既然此番要重查,秋官上下,自当筛漏查缺,将此前未尽之处,一一查明。”

等三人重新回到此前谈案子的静室之中,再次落座时,颜卓额上都见汗了,窸窸窣窣地给自己斟了碗微凉的茶水,喝掉了。见颜卓在凌王跟前吃瘪,房千解心里暗爽,但面上不敢表露分毫。

雪翼顾不上颜、房二人的眉来眼去,只暗暗思忖,韩青见与繁星脱不开干系,繁星价贵,定然和大额银钱往来脱不开干系,韩青见的大额银钱往来,能查到记录的,就只有当铺,那当铺会否和繁星扯上关系?想到此节,雪翼当即道:“颜司空,那十七张当票,可否借本王一观?”

“殿下客气了。”颜卓一面说,一面手脚麻利地自匣中取出当票奉至凌王跟前。

雪翼接下当票,拿在手中一张张地翻看。城南鹊记、城东运当、城北汪氏当行三家铺子,都是王都数一数二的大铺子,每家的当票都有各自的防伪手段,从纸到墨到印鉴都有秘法。十七张当票,四张鹊记,六张汪氏,七张运当,七张运当的单子上签出来的钱数,恰好占总金额的一半。雪翼抽出一张运当的单子,指着单子最边缘处的一处只有一半的花形红色印鉴,问道:“这印鉴,是只有一半?”

颜卓探头看了一眼,回道:“是,这是运当防伪的手段之一,当铺柜台中存的本票与当户手中的客票拼在一处,盖上这印鉴,若两两拼成,就是一朵十重瓣,花瓣有两层的花形。这种防伪手段并不稀奇,殿下看,鹊记这单子上也有,能拼成喜鹊衔梅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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