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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从来没有说过爱。他十五岁了,每天都忙着玩,忙着上私塾,吃着妈妈的饭,用着爸爸给的铜钱,老师教导他:亲情是最宝贵的。

但是他从来没有说过爱。

妈妈思燕的眼泪流了出来。这位民国母亲感到自己已经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使命——他的孩子懂得爱了!她可以放心的走了。

父亲拍了拍她的肩膀,摇了摇头。却也是一道泪水滑下脸颊。

但他优雅地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块丝巾给妻子擦了擦眼泪。

两人从房间内走出去了。

“我……”母亲思燕想要说什么。她思绪万千,不知如何开口。

“我知道。”

丈夫结实的臂膀怀抱了她。这是他一生当中最后的幸福场面。两人之间早已形成的夫妻默契取代了一切言语,此时此刻,他们的心境是一样的。

过了很久,厨子也从房间里出来了:“照您的意思,给锁上了。”

仅仅只能容纳一人的阁楼里,放着母亲为他准备好的点心和水果,父亲送给他的一把左轮手枪,枪身上写着他的名字alv。父亲告诫他“时刻学会保护自己”,枪里有五发子弹。阁楼没有从外面锁死,这是为了方便他不到万不得已的逃跑。沈清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眼泪止不住,但是已经不能发出声音。方才数秒他已经喊哑了自己的嗓子。

他从来没有哭的这样惨烈过,一种强烈的孤独感向他袭来,他感到自己已经坠入了一口枯井,无论他怎么哭,怎么闹,都只会离地上的人越来越远,井里的天空也只会变得越来越暗。他挤着窗户,这间阁楼他从来没有来过,看样子早就为他准备好了,窗户蒙上了灰色的布,拉开布,他看见外面的世界。

他看见了城门的雪和城门的烟。

世界的彼端,阿尔贝·加缪出版了自己的随笔集《反与正》l’el’endroit。

“睁开眼睛正视光犹如正视死亡,这才是大勇。”

他写道。

日本人来了。

坦克,大炮隆隆的开进了南京城。日本人开进南京城时,穷人们举着日本国旗向他们跑来,他们并不愚蠢。人们一方面为了饶命,一方面期待着日本人能够给与和平。但是迎接他们的只是机关枪的扫射。日本人占领了国民政府的大楼,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所有珍贵的文件都已经打包带走,一同带走的还有中华文化所有的艺术瑰宝。愤怒的日本兵开始把枪口对准无辜的百姓。他们挨家挨户的搜人杀人,看见妇女就奸银,看见孩子就刺死,而两手空空的中国人一般很少反抗。

日本人开始逼近种满法国梧桐的小洋楼。沈汝忠没有在家门口挂出日本旗,相反,他听从了好友约翰的建议,在家门口挂了纳粹党的卐字钩十字。他告诉他说,日本人会知道或许他和德国有关系从而手下留情。

沈当家的几天前去拜访了这位好友。约翰是少有的数名没有撤离的洋人。约翰告诉他,他申请建立国际安全区的诉求没有通过,但是他执意于此,因为他说:“事态的严重性已经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当时,约翰拉贝建立的国际安全区内早已被无家可归的难民挤的水泄不通。难民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没有睡觉的地方,由于人员超过了将近预计的一倍不止,安全区散发着一股刺鼻难闻的味道。

现在,这栋温馨的小洋楼从未让沈家一家人感到如此恐怖,如此不安,沈家夫人左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子宫里孕育着一个吸着母亲血液的新生命,似乎连它也变得不安来起来。

一家人能听见日本人的坦克擦过法国梧桐的声音,这些可怜的树也悲鸣,若是它们冻硬了的枝干能够刺死这些恶魔该多好!一橦橦价值不菲的小洋楼令这些日本兵们感到自己进入了支那一片神圣的土地。三艘开路的坦克后面,跟着一辆黑色普利茅斯。

坦克里的日本兵已经情不自禁地开始手舞足蹈,他们占领了这里,带着膨胀的自大和愚蠢的骄傲,他们认为,从此大中华用之不竭的物资将源源不断地运回日本国。而在这之前,首先就要清除掉那些只会逃跑没有骨气的中国人。

普利茅斯内部极其安静。开车的是一位穿着正式西装,带着金丝眼镜的日式管家。车里除了6缸发动机的声音以外就只有书翻页的声音。一位年轻的少将坐在车里,并不理会喧闹的众人,他觉得这本书的内容十分诙谐有趣,因此这位不苟言笑的年轻中将唇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蔑笑。

并不是刻意批评这个恶趣味的嘲笑,就实际而言,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微笑,如果不能深入了解这个书的内容,你会认为这是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方才还兴致勃勃的少将此刻又对这本书兴趣大减,他把书放在车后座的书袋里,并确认没有压坏任何一处夹角。

这本简单的白皮线装本的书名《鲁迅作品集》。

1912年,山田中正出生于日本神奈川县横滨市。横滨市的港口就是佩利将军登上日本本州岛的地方。

19世纪中后期,一本名叫《海国图志》的书从中国南部飘洋过海。这本立在唤醒中国的书没能唤醒他的祖国,反而在日本国内引发轰动。日文译版达到二十种之多,原版再印十五次。这是佩里来到这个东亚岛国之后又一轰动这个国家根基的社会事件。

1912年的日本,靠着清政府的巨额赔偿,也靠着太平洋彼岸的先进技术,已经在工业化的道路上突飞猛进。

没有人知道根植于儒家文化的武士道是如何一步步演变成军国主义的。这或许是幕僚的阴谋,或许是近现代日本的野心造成的必然结果。

山田中正出生在日本的武士士家,在横滨市,他家算个名门望族。他的父亲,山田一郎,是日本军方的军事参谋,几乎是无可救药地认同明治天皇的工业化的决意。事实上,山田一郎毫不忌讳地对所有人说:“明治天皇是日本历史上最伟大的天皇。”另一边,在日本的私塾里,山田中正受到了人生最早的军国主义教育。与此前的日本不同,私塾不再教授唐朝时期旧中国一套文化,而以军国主义取而代之。学校告诉他们,大和民族是最优秀的民族,大和民族就是为了世界秩序而生的。

当时,日本社会上下充斥着浓厚的军国主义气息。在军国主义的小学里,老师教导年龄只有7,8岁的小朋友如何杀害小动物,日常的学习科目也包括军事演习等。当年仅9岁的山田在横滨市小学上学时,他没有料到的一件事触发了他年幼的内心。

那节课的内容是让同学们按照老师的要求去解剖一只兔子。山田和他的同伴三人一组分到了一只毛色黑白相间的红眼兔。而讲台上的老师正细致地为同学们讲解着兔子的身体构造。当老师告诉他们以多轻地力度切开兔子的表皮时,所有人都犹豫了。之后好几个男孩哭了出来。老师走过去,语气温柔地告诉他们:“勇敢的武士,你们只要把兔子想象成我们帝国的敌人。”

9岁的山田恍惚了。他拿起刀口锋利的手术刀,对准了那只兔子,而他的两个同伴在一旁瑟瑟发抖。

直到他决心上前一刀捅破兔子的动脉,兔子仍旧以那鲜红无辜的眼睛看着他,对视他,审判他。

兔子的眼睛里好像流出了血,而他的眼睛里也映着鲜红的血色。

兔子在挣扎,四肢蹄子胡乱蹦着,但山田掐住了兔子颈部。那里柔软的皮毛异常的舒服,山田能感受到温热的血液,他突然同情起了这只在他手里的兔子,也许和它在一个笼子里兔子比它幸运。可也许在很久以前,它也是一只侥幸逃生的幸运的兔子。

可见笼子里并没有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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