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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将熹微时候仍是由惠然入内依着上朝时间提前叫醒了二人,又侍候了容宁盥洗更衣。容宁不禁心底思忖着若非昨夜自己恰好起了身,而今怕是不知惠然找人替她守了夜,只为悄悄去医官院寻楚衡。这倒让容宁思及她甫从昏迷中醒来那会儿,惠然与她说医官院遣来给她看诊的医官楚衡乃是旧识的这回事。可这旧识之称的背後来由,容宁後来却因劳神思虑的人和事过多而未曾探究到底,如今想想,不论是惠然还是楚衡,对她从前之事总是态度有异。
「娘子,怎麽了?」
惠然见容宁望着自己怔神,不由开口问了句。容宁闻声回过神来却微微笑言:「我瞧你眼下乌青,大抵是思虑太多以至於夜里少眠。你是我身边贴身之人,有些事情大可交由旁人去做,以前亦是如此的不是麽?莫要太累了。」惠然为容宁梳头的动作稍顿,轻垂的睫毛颤了颤,良久方低低答应了一声。正踌躇着应否多说几句,好让自己的话显得不那般敷衍,偏容宁似已不甚在意地从梳妆台前起身。
容宁陪赵维桢用过早点,目送其上朝後,自己亦拾掇着准备到徽仪殿去给江皇后请安。论理妃嫔须得每日随皇后到未央殿朝太后晨昏定省,也须得每日至皇后处请安,惟太后x子恬淡,除特别日子以外一律不许众人往她跟前儿凑,江皇后则念及每日晨起奔波着实辛苦,定下若无必要,逢五逢十的日子才来请安的规矩。今儿是八月初五,容宁以令其多歇息为由把惠然留在若华阁,而挑了秋石作陪侍。
秋石到底聪慧,清楚这是为着昨夜之事,故而当容宁吩咐她待会儿伺机与其他娘子身边的g0ng人攀谈,好打听若华阁的旧人往事时,面上也并无多少惊诧之se,入徽仪殿後便悄悄地离了容宁身边。殿中诸娘子陪着江皇后闲聊,谈及晨起梧桐秋叶上的点点细雨,又讲起数日後的中秋g0ng宴将至,cha0水似的语句漫至容宁耳畔,却终是消退而未能留下微澜。她只偶尔与对面的孟才人对上眼神,相视一笑间仿佛读懂了彼此眼底的百无聊赖及对周遭的淡淡疏离。
江皇后坐於上首轻轻笑着,把底下人的细微表情和举止皆收进眸底——她是当惯了皇后的。
众人从徽仪殿散去时,江皇后留下了傅婕妤及江美人说t己话。期间g0ng人摇春於一侧悄悄入内,同皇后身侧的芳苓耳语了几句复又退出,皇后睨了眼芳苓,後者就心领神会地凑近了身,低声地把话复述了一遍。这倒让坐於一旁的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继而疑惑地望向江皇后,见状皇后笑着与她们二人解释道:「我得了个有趣的消息,咱们的宸妃趁着我们方才一起谈话,私下着人打听自己的往事呢。」
「容娘子今天带着的是後省新拨去的人罢。只是惠然不是打小便跟在她身边麽?哪还用得着另寻旁人去打听呢?」江美人问到了关键处,惠然和长信这两位旧人尚在若华阁中,容宁yu知往事直接问他们二人即可,可她既寻了秋石再去打听,显然便是不愿听信身旁人的片面之词。而秋石也实是机灵的,寻了个由头拉了两个g0ng人同她出去讲话,一个正是徽仪殿里的摇春,另一个则是梁淑妃身边的兰因。
因着两阁娘子微妙的关系,兰因自是不大会因为顾忌容宁而刻意避重就轻,若是言辞失了偏颇,作为皇后殿里的人,摇春亦能纠正过来,那麽整t而言她们的回答,或许甚至b惠然口中的要可信得多。至於相较下来的结果——傅婕妤吃了一口茶,笑着摇了摇头,「起初我们怀疑她的离魂症事有蹊跷,不信医官院所谓的诊断,而今她倒也开始怀疑自己所谓的曾经了,就是不知她终能触及几分真实?」
江皇后侧首望着角落里自青瓷香炉袅袅升起的白烟似怔了神,却又悠悠地接上了傅婕妤的话,「我倒想起了一件事儿。」回头瞧着眼前稍晚几年入g0ng的两位娘子,皇后徐徐地开口道:「当年官家看中了容氏nvyu立她为妃时,我便派人打听过她,宸妃的生母是溺毙的。具t缘由不得而知,或说是後宅之争,或说是忧郁自戕,终以意外二字盖棺定论。特别的是彼时才五六岁的宸妃目睹了生母溺亡的全过程,被人发现时不哭不闹的,而後重病了月余。」
「她生母杨氏是个软x子,後来的养母兼嫡母周氏乃是名门培养出来的闺秀,个x亦中规中矩,而宸妃偏是长成了我们所熟知的骄横模样。这其中固然有她作为容相公膝下唯一一个nv儿,因而被娇宠的原因,可有时我也会想,大抵她仍然为彼时其生母的si所困,她前段时候的溺水便是一证。」
说罢三人竟皆默然,江美人轻叹了声,「如此忘了倒是好事了,说到底活得清醒才是最痛苦的。」
惠然与容宁在厅内谈话已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守在厅外的秋石听着内里隐约传来的ch0u泣声,默默地敛下眸。自打她刚才在回若华阁的途中,同容宁讲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後,秋石就感觉自家娘子的情绪不大对了。纵然容宁看上去始终都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彷佛和平常时候一般无二,然而秋石冷眼瞧着,这不过是容宁所竭力维持的表象罢了。从甫一坐下便以询问杂事为由喊了长信来见,再到後来单独见惠然,容宁显然在意身边人的刻意欺瞒。
木门倏然被人从里面推开时,秋石惊觉树底下的落叶又多了些。抬首瞥见惠然微红的眼眶後,秋石就不敢再瞧了,只待惠然迈开飞快的步子离去,她才敢看了会儿惠然渐行渐远的背影。其後对上了近处辛夷询问的眼神,秋石轻轻摇头以示其不该探听。而厅里似静了良久,教她不禁谨慎地探头望进去,只见凭窗而坐的人儿正慢条斯理地撕着一张宣纸,且好像对门口处的张望有所察觉般,她不冷不淡地吩咐道:「秋石,去医官院请成安郎过来一趟。」
秋石并未把楚衡引入厅里,而是依着辛夷的转述,照容宁之意将人带至其如今所在的临水小亭。楚衡随秋石走过长廊,轻踩日中落地的yan光,在转角处他远远瞧见了傍荷花池而建的亭子。青檐下的几道白se纱幔轻飘,容宁正於其中倚着美人靠,支颐低首地看着不见一朵荷的闲池,不知在想何事。楚衡心上一跳,眉头几不可见蹙了下,又见前头的秋石倏地停下,回身示意他独个儿上前,他颔首谢过。
「不知娘子身子何处有恙?」
楚衡立於容宁身後,试探地问了句。容宁闻声回头看他,见他依然是自己昏睡醒来後初见的样子,官帽与青衣,周正地静立她面前。微微扯开一抹笑,容宁没有答楚衡,反是缓缓地说:「今日在这荷花池前,我想,你该给我一个解释。」楚衡抬眸望入容宁略冷的眼底,面se丝毫未变,「娘子的话,臣不大明白。」容宁终於侧过脸去笑了出来,耳上那对玉石耳坠一晃一晃的,她起身向他走近了几步。
容宁笑问:「楚平琰,你莫非真当我是个蠢的?」楚衡听见自己的表字时怔愣了半晌,又沉默地看了容宁许久,方带了点笑极轻地反问:「你为何执意寻求一个答案呢?或者说你真的得到答案了麽?」此刻他终究褪去了恭顺的伪装,藏於笑意里的讥讽亦不止因着眼前的她,更是为着她已然忘却的曾经——他正经由她的眼睛在看以前的容宁。一时亭间尽默,而纯白轻纱扬至身边,偶尔轻擦过他手腕。
他们便这般隔纱静静相望,直到容宁先移开了眼,「你该清楚我是真的记不得了,所以你须知从前的一切即便我之前多麽看重,而今都不再打紧了。」她抬手捉住不断於二人间扬起的轻纱,转而一面透过朦胧的纱幔朝他展颜,一面轻飘飘地把话续了下去,「包括,我已经si过一回的这件事。」她放开手,在轻纱飘落之间,重新与对面的人对上了眼。模糊的面容於眼前逐渐清晰,楚衡的眼神变了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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