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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换班时宿凝还只看见半队天兵,晚上便追加到了一个队。百来号人的阵仗,他那位上官大人的火气比半月前更旺了。
穿过云台楼阁、飞索连栈,弯弯绕绕不急不缓地到了九重天。接到王母口谕的仙宫守卫直接放行,让宿凝进了天阔重灵宫。
天阔重灵是王母住所,每一处殿宇都极富色彩,粉墙黛瓦、紫盖虹光入目皆是,完全不像帝城的其他殿宇一般清一色的素白。
到了王母待客用的宝云殿外,宿凝先听到一阵儿争吵声。
两道女音,争论的中心好不巧还是他那位上官。
集家族宠爱于一身,仙族帝后的掌上明珠,七大仙姬的心肝宝贝,若不是天生异火,当真是令人羡慕万分的出身。
砰地一声巨响,殿门被人猛地推开。
一身白灵甲的张乾天面色铁青地大步跨出,一眼瞧见就近站着的宿凝。
她上下打量,见此人身高骨阔却龟缩于一件粉色官袍中,莫名觉得荒谬。
她思忖片刻,问道:“你莫不就是陆军神的亲传弟子宿凝?”
见对方很是惊讶乾天便知自己猜得没错。一身不相衬的粉色官袍,这个时候又出现在母后的宫中,加上这内敛柔和的气质,她能想到的就是存在于小弟口中,把他气得睡不着觉的宿凝。
“炎方府吏宿凝,拜见大仙姬。”
乾天见他低眉顺眼,说话温柔有礼,莫名生出几分好感。
世上有一种人,瞧着毫无距离感和攻击性,令人不由感到安全舒适,想多与他相处。
“客气了,大人。我早就听闻过你,今日才见到,果然名不虚传,是个极有魅力的人。”
宿凝脸上露出尴尬无措的表情,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位女仙的赞扬。
见状,乾天解围笑道:“大人莫要觉得唐突,我这人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和我八妹是一样的。”
宿凝点了点头,放松下来露出一抹苦笑,“这个下官深有体会。”
“你觉得我八妹这个人怎么样?”
能问出这样的问题,除了是往男女这方面试探,宿凝想不出别的。
张青焰躲他像躲一坨晦气,让他评价,呵呵,那他只能瞎编了。
“张大人只是性子急躁,秉性却如冰雪一般无垢。天性美好善良,只因身负异火就要被人畏惧疏远,实在惹人怜惜。”
得了回复,乾天挂在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冷却,面上看不出情绪。
“你——当真这么认为?”她迟声问道。
被乾天的认真正经弄得不敢随便说话的小仙官讷然不语,呆呆地瞧着乾天。
从那双眼缘墨黑的时风眼里瞧出几分慌乱,乾天稍感欣慰地收回视线。
看来此人是真心觉得八弟人不错。老实真诚,沉稳温和,同理心还强。若青焰是女子,不失为良配……
回望一眼宝云殿内,她依旧无法理解母亲的行径。这样欺瞒性别拉成的郎配,就算成了也不会有好结果。何况现在的青焰根本无心在儿女情长上。自打凌霄殿朝会,他仿佛一夜长成了大人,性情大变。有了心事和负担,自由自在、随性而生的青鸟便被套上了重重枷锁,再也无法展翅飞翔。
张家人不得不接受身为祸端的残酷现实,青焰作为家族里最受宠爱的孩子,自然觉得自己有莫大的责任去帮助家族洗脱罪孽。
他一门心思想去灾源地建州杀敌立功,为的就是这些。心里的各类情绪积累到了极点,母亲却把他幽禁在洞府里不让他参军——这种近乎抹杀思想的保护,没有孩子想要。
殿内传出仙婢的传唤声,乾天收回视线对宿凝道:
“进去吧,明天我们还会再见的。”说罢转步离开。
无厘头的一句明天再见,宿凝因不关心并未疑惑。他进入殿内,七宝琉璃榻上王母正扶额休憩,眉头紧锁脸上的余怒未消。
“宿凝,本宫有件事要托付于你。”王母疲累,无心等宿凝回话,接着道:“你算得上青焰唯一的朋友,又懂得轻重分寸,本宫对你很是放心。明天你和二仙姬一同去劝一劝青焰。这孩子你若不从心里去开解,不知闹到什么时候,总不能关她一辈子不是?”
宿凝眼里闪过一丝厌烦被耷拉的眼睑很好地掩饰过去。
“臣遵命。”
回炎方洞府的路上,正巧在九重天天门外遇见了几个从界门前线返回帝城述职的高级军官,瞧见宿凝,几位军官热情地打了招呼。
宿凝不认得他们,其中一人自来熟介绍道:“在下亲卫营副统领阚入林,算得上老军神半个门生。这段时日护卫老前辈左右总听他提起你,没想到今天如此巧遇上了。”
宿凝纳罕,这一个二个没见过他面都认出他来,这是师父出山,徒弟也跟着沾了光。
寒暄一番,各自有事拜别离去。
回了洞府,宿凝进入水结界。此时恰逢日落,天边暮云低垂,金红橙紫混为一片。仙鹤成群结队在天际排成一条漫长的黑线,正缓缓飞返天禽苑。
宿凝走到构树下,经过近两个月的养育,这棵树已冠若云盖,叶密似海,足有五丈高。
几个轻点蹬上枝干的树突,宿凝很快进入叶海之中,在漫长肆意的枝叉间穿梭。
拨开一层叶帘,宿凝对半靠在树干上的女人说道:“我回来了。”
长腿一跨来到女人所坐的枝桠上,他坐到她身旁施法将树冠分开两侧。酡红的夕光照在女人的衣衫和肌肤上,灌入几分生气。
“今天遇见几个我不认识却认识我的人,其中一个比我矮半个头的家伙儿一直盯着我看,真是没礼貌啊。”
宿凝继续着下午没干完的事情——挑出女人三股头发编辫子。他已经编了七八根了。
“军营里喜欢男人的男人不少,我父亲就有几个&039;好兄弟&039;,接触不到女人,又有需求,这种事很常见。你猜我父亲是真喜欢男人,还是真喜欢女人?”
宿凝盯着小树妖万年不变表情的圆脸蛋,半晌仿佛听了个答案哧哧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一定不喜欢母亲,不喜欢我。”
“……这么想来某些人还真让人嫉妒。既有父母的宠爱,还有姐妹奉若珍宝,那护崽子的样子真像只老母鸡。”
“你羡慕吗?”宿凝歪着头瞧小树妖,手指则灵巧地把一根白丝绦系在她发辫尾部。
“好了,都编好了。”
他将八根发辫一边四根理到小树妖胸前,离远些看了看觉得挺适合她那张小圆脸。
“瞧,你虽然长得普通,但辫子一梳衣裳一穿就人才两分。”
说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宿凝抱着小树妖从构树上跳下来,让她倚靠在树干上,自己拿出一套军棋玩起来。
军棋已无敌手,师父陆逢生输宿凝两到三阵,只有他自己能和自己下了。
摆好各自阵型,宿凝端坐躬身意为开棋。刨去分先的步骤,将黑子推向小树妖同侧,说道:
“老规矩,我白子你黑子。”
军棋黑子先行,宿凝又让了小树妖两手棋,执起黑骑兵驭兽走入山地。
“驭兽孤入,山中早有器械军。”
宿凝以白子战修棋配以驮兽棋直走三步先黑棋占据山地制高点。
黑子见状退至隘口,将最开始就置放山中的器械军一并运出。
宿凝瞧了瞧对面的小树妖,问道:“原是想将这些器械军运出深山,虚晃一枪。那为何一开始要安置在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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