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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更怕,怕刘德全这次循机将她杀了。她没有忘记昨夜在地牢内那粗粝的鞭子就快要到她身上,还有他临走时恶狠狠的恐吓!
少女身上冷汗直冒,心脏如藤蔓紧紧缠绕着,愈发呼吸困难,只闻刘德全冷哼一声,睨着一双眼吩咐着,“拿来。”
他说的是被一个小太监捡拾在手里的青瓷药瓶。
他置在鼻间一嗅,“没眼力的东西,这上好的金疮药说成是毒!”
话落不过半分,只见方才还言之凿凿的太监们顿时变了脸色,面面相觑。
“行了,该做什么都做去。”
尖锐的嗓音落下,邓允全抬起眼来,还有些不服,“老祖宗——”
话被至在了嘴边,便是一声沉闷的嘶声,刘德全一脚踹在邓允全身上。
殷姝眼见着方才还气势嚣跋的人如落了水的母鸡般狼狈。
随之,看热闹的内侍皆低首敛目出了居室,殷姝心还跳着,看着还留在屋内的邓允全,她总觉得,今晨这些事,是他在背后煽风点火……
“刘……刘……”
殷姝看向刘德全,因还有些害怕,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字来。
如此模样,刘德全自然看在眼里,他轻笑一声,捻着手中瓷瓶伸出手来。
殷姝怔怔的,虽是不敢但也颤颤捧起两手去接。
“谢、谢刘公……老祖宗!”殷姝喉舌一燙,连改了口。
刘德全被殷姝这般识时务的乖顺漾得眉一挑,尾音也拔高了些,“这东西可收好了。”
殷姝不假思索应是。
刘德全冷哼一声,视线自低眉垂眸的小太监身上移开,朝陶兆吩咐道:“带他们两人去替殿下煎药。”
“……是。”
下过大雨的天儿,地面潮的厉害,日头上来了,却也仍未散尽空气和枝头的润。
淡淡明光自窗扉射入,映在少女面颊之上,愈显粉腻清透无暇。
殷姝紧蹙的秀眉仍是压得极低,刘德全既让他们为殿下煎药去,这说明,宴卿哥哥当真病发更严重了吗?
她抬起眼来,望见走在前面的邓允全,顿时警惕起来。
他绝对不是一个好人。
似有所感,只见他回过头狠狠挖了一眼,殷姝忍不住一瑟缩,衣摆拂在两旁尚未发出嫩芽的干枯树枝上发出悉索的一阵碎音,染上了湿意。
“快些。殿下还等着喝药呢。”
陶兆在前头催促,殷姝掩下心中异样提脚越过了邓允全,跟在了陶兆后面。
又走了许久,仍是未遇见几个人影,殷姝视线四处巡梭,走了这么些路,也未看见一处像皇子居住的寝殿。
宴卿哥哥眼下到底如何了?
他是否知晓自己这宫里如此诡谲暗涌呢?还有他体上那病……
看着甚是古怪。
除却咳嗽虽没别的症状了,甚至他体姿俊拔纤长,看着也不像痼疾缠身的羸弱消瘦。
可他那张比仙人还好看的的面上,是那般病态的白,体温也异于常人的低。
她还是不明白,什么病能这样?
在小院时,嬷嬷也给她看过一些医术的,伤寒杂病,她也知道一些,可却从未听过,也未见过有这样古怪的。
殷姝悄悄觑了眼身后落得极远的邓允全,没忍住触抬起手指戳了一戳陶兆。
“陶兆。”
两人虽是短暂的相处,陶兆又善良单纯,殷姝不自觉将他当成了朋友。
从记事起,嬷嬷和哥哥便不怎么允许她走出院子,她和别人并无什么交流,所以从小到大,她没有什么朋友。
如今遇见一个同龄且没什么心眼的人,殷姝自然推心置腹了些。
她软唇嗫喏,用气音极小心道。
“我想问问殿下到底生的是何病呀?我以前听闻太子亦痼疾缠身,咱们殿下也亦如此,他们是同样的病症吗?”
“不过我听闻太子殿下痼疾好像更严重些,据说他下不来榻呢……可今晨他们说的咱们殿下病发的很是严重,”说到此处,殷姝有些担心,“是真的吗?”
甜糯的嗓音在耳边落下,闻见其口中云淡风轻提起太子殿下来,陶兆猛地抬起头来,只见眼前的那双泠泠鹿眼里,漾着的尽是单纯和懵懂。
此人还不知她口中的殿下便是“太子殿下”。
一时之间,陶兆不知如何回答,有些走神。
“陶兆?”
殷姝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不知。但咱殿下福星高照,”陶兆幽幽扫了眼身后的邓允全,道。
“定能长命百岁的。”
殷姝未察觉陶兆话里的异常,脑中囫囵想着,待哥哥接她回去了,她一定会让哥哥替她好好报答宴卿哥哥,找天底下最好的郎中治好他的怪病。
正想着,殷姝依稀听见前方传来些许声响。
她分不清是什么,但很快,乌泱泱的一团自转角浩浩汤汤现出身来。
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见如此多人聚在一处。
然还未来得及细看,却被陶兆匆匆拉着避开。
殷姝不明所以,“这是何人出行?竟如此大阵仗。”
然两人已是避无可避了,高阔的宫道两旁是玄墙黛瓦,冗长的灰石地板一路蔓延消失在尽头。
而两人如今是进退两难,无处遁形。
“你有所不知,能如此浩荡凛凛的,只怕是西厂顾督主的步撵!待会跟着奴才,万事小心!”
殷姝心下一惊,“这竟是西厂?!”
“是啊,咱快些走。”
陶兆心中杂陈,顾缨生性多疑,行事毒辣。这时候来绝不是凑巧,倘若他发现什么异样,那可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一个。
然此刻,想避开显然是再无可能,更遑论在身后极远的邓允全已恭恭敬敬叩跪下去。
殷姝呆愣着,只隐隐在簇拥的内侍宫女间,瞧见步撵之上的男人,如众星捧月般威风堂堂的靠拢。
因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传闻中毒辣阴险的西厂提督到底生得是何模样。
但那滚了织金的火红曳撒毫不掩饰的撞入眼帘,在其背腹间大摇大摆的金纹勾勒纹样飞扬跋嚣。
殷姝万般惊惧中呆呆咽了口气,她大抵是觉得自己看到了一种名唤权势的东西。
“别愣着了。”
耳旁陶兆嗓音压得极低,旋即,她被陶兆一把拉着跪了下去。
殷姝反应过来,一板一眼将双手交叠贴近地面,腰一弯,额隔着柔软掌心贴在冰冷地面上。
底下青灰地板尚未干透,切身跪触不久,凉意便渗透并不厚实的衣裳浸入体肤。
然让殷姝冻如冰窖的,并不是体肤之上的触感,而是待那八抬步撵经过自己时的肃穆和威压。
西厂提督顾缨——
这便是哥哥的最大死对头,也是屡次刺杀哥哥,甚至排出刺客想将自己掳去西厂的罪魁祸首。
昨日她才将被宴卿哥哥从他手下人中救走,今日他便马不停蹄赶来了,他的消息竟这般快!
愈是想,莫大的恐惧渐渐蔓延,遍及四肢百骸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连那纤薄的肩仔细瞧了,也在发着颤。
殷姝深吸了口气,竭力控制着自己别露出异样来。
好在,乌泱泱的一团人总算走过了。
陶兆率先站起身来,心中唏嘘,好在没发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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