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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是鸡呢,根本就是鸭块。而杨梅子和鸭肉,天生相克,一起烹煮便能产生剧毒。”
“是啊,确实是”食物相宜相克,除了懂行的,也就是老一辈的能知晓得多一些,这时已经有大厨房的老人顺嘴附和了。
“光凭几根骨头,我们哪能分清,你说是鸡就是鸡,你说鸭就鸭,岂不是全都你说了算。”冯佟氏蹦出来阻挠,可不得不承认,她说得还确实很能代表众人心声,光凭一张嘴,不足以让他们信服绿莺的话。
没错,红口白牙,说得好不如做得好。绿莺动作起来,中间两个碗终于派上用场,随着那奇妙的变化,目瞪口呆中,她边摆弄边解释:“鸡骨头和鸭骨头当然不一样,这两个碗里是米酒。分别放进米酒里,没变化的就是鸭骨头,米酒变色,骨髓被吸出,就是鸡骨头。”
没给停顿时间,她忽然放下手,从春巧手中接过一张满是字,下头还摁着红指印的纸张来,看向冯佟氏,将纸抖落开,厉声质问:“太太,你还要装到甚么时候,黄千杀了人,知道事败,已经去应天府自首了,这是他临走前写下的认罪书,里头可提到了你呢,否则妾身与他无愿无仇,他为何要害妾身?”
见冯佟氏死死盯着她手中那字,脸上全是不敢置信,犹带苍白,绿莺又扔出个鞭,将众人炸得晕头晕脑:“黄千的婶娘是佟府夫人跟前的得力嬷嬷,故而才帮着太太你做下这等害人事。可王姨娘无辜,理应给她个活路。为了冯府,黄千说他会替你一力承担,难道这样,太太还是不愿承认么?
冯佟氏目光阴沉,死死盯着绿莺,手掌抓握着椅子扶手,宋嬷嬷白着脸,额头上的一圈糟杂银发闪着光,轻轻颤动。
对峙半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吞咽声都被卡在喉咙里,不敢打破这场诡异的寂静。冯元低垂眼帘,从始至终保持静默。忽然,扑通一声闷响,伴着凄厉的求饶,宋嬷嬷跪爬到冯元脚下,死死抱住他的腿:“全是老奴做得主,太太守着活寡,老奴看不过去,这才是老奴该死,与太太她无关啊老爷,你把老奴送官罢,别牵连无辜啊”
“住口!谁无辜,除了她谁都无辜!”犹如惊雷乍起,冯元暴喝一嗓子,咚地将宋嬷嬷踹到了几尺外。
那一脚,脚尖正戳在胃当中,冬日的棉靴厚重硬实,噗一下,一口血窜出来,宋嬷嬷胡乱抹了把嘴,忍着疼颤颤悠悠又爬起来跪好,哭泣声瓮瓮的沉闷,被憋在胸口,饶是绿莺,作为这场戏的始作俑者,也不免跟着不好受起来,宋嬷嬷也不过是马前卒罢了。
冯佟氏呆呆地望着宋嬷嬷,不知是奶娘如此凄惨惹她心疼,还是绿莺的大胆让她气愤,亦或是冯元的默许使她心寒,总之,方才她有多么沉默,此时就有多么地爆发,虎视眈眈地盯着冯元,又张牙舞爪地指着绿莺,本就刁钻的嗓子,此时一嚎,像针扎一样,让人听了挠心。
“我做错了甚么,啊?我到底做错了甚么,她不过一个贱婢,我是主子,想让她活她才能活,想让她死,她就得给我去死。自从她进府,老爷数数,可曾在主院留过一夜?可曾进过莘桂院?生了个贱庶女,老爷惯得跟甚么似的,疼那个小崽子都比渊儿还要多,毓婷小时候,老爷扪心自问,可曾这么宠过?啊?”
“从前我去莘桂院,你哪回高兴过,这时候倒当起了贤惠,你要是真这么想,做甚么还毒死刘氏?”冯元咬着牙,忍着气,平静开口。
冯佟氏下意识辩驳:“妾身哪里要毒她了,明明”
说漏了嘴,她的脸涨得通红,心中壁垒被凿破,心虚瞬间便被转化成不忿,不满、不平、嫉妒,全都冲口而出地倾泻出来:“你将心都挪到那贱妇身上了,妾身百口莫辩,说甚么都是错,做甚么都是恶,可你冯元这么宠妾灭妻,就不怕遭报应么,让妾室爬在正房太太头上,嫡庶不分,这个家迟早让你给毁了!”
这话太过大逆不道,犹如毒咒,下人间死一般的寂静,绿莺也楞了,冯佟氏这么作,此时她也应该喜的,可不知为何,竟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尤其是看见冯元的脸色后。她一直知道,今天的选择,势必是一条荆棘路,在反击冯佟氏的同时,也会反噬己身。
冯元已经可以说是脸黑如炭了, 眉目间的阴鸷让这屋里都冷上了几分,胸腔起伏如海浪,仿佛随时都能暴破。寂静之下,他的喘息声, 呼哧呼哧地犹如风箱, 眼神像两根毒箭,直直射向冯佟氏。其实冯佟氏也忐忑着, 刚才她说完就后悔了, 若能重来, 她绝不会说那样的狠话, 可也知道, 真重来了, 她还是忍不住会去说,人一到临界点, 话根本憋不住。
山雨欲来, 绿莺心道。
果然,在冯佟氏期期艾艾的当口,冯元止不住地哆嗦起来,右手食指几乎戳在了她的门面上, 激动之下喊出的话却不怎么洪亮,反而有些像被拥堵住似的艰涩:“住口!你给我住口!简直胡搅蛮缠,颠倒是非。我一忍再忍,你说说, 这些年,你消停过么, 我跟在你后头擦屁股, 要不是我, 你的名声早臭大街了,京城的口水都能要你的命。但凡你能心存一点感激,我也不会活这么累。”
顿了顿,他忽然想哭,男儿泪,辛酸不止,悔恨、懊悔、后悔,太多的钱都买不来,失之交臂的错过,他从未与谁人说,辛酸全都咽到自己肚里:“当年皇上本来已经拟了给我提级的折子,因为你忤逆老夫人,我被人参了一本,那折子便留中不发,后来不了了之,恐怕你自责,这事我便没跟你说。我老了,还有几年活头?要不是你,我如今怎么能只是个从三品,窝在光禄寺当个掌管吃喝拉撒的闲散官!老侯爷渐渐势微,兄长倚靠不上,我如今在朝中如何艰难,你又哪里知道。虽有太子为储君,可皇上正值盛年,一直在几位皇子间徘徊,我这中庸的从三品级,上够不着下指望不了的,将来若朝事有变,想要走好路,走稳路,犹如蜀道,难于上青天,冯家那时候别说枝繁叶茂了,就是还存不存在,都难说。”
冯元也是被逼糊涂了,这等隐秘事体,哪有当着下人面说的呢。绿莺看着他,不免酸楚,那脸上的衰败、颓然,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是受到重创的惨然跟无力。一直追逐的力气,这时候仿佛被抽光,不过是中年,细细一瞅,背此时竟微微岣嵝。
冯佟氏张口结舌,凄惶起摇着头,哀求地望着冯元:这些她都不知道啊,他没跟她说,她怎么会知道呢,不知者无罪啊。对于她的目光,冯元不为所动,曾经动过几次了,可都没用,她改不了,是啊,人之本性难移,他又怎么可能让她改变呢。
动不下去了,也不想再动了。他想解脱了,且这未尝不是冯佟氏的解脱呢,怨偶一双,彼此放过罢。想到这里,他竟忽然有些释然。难得地收起了难看的面色,话声也带了些温和,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发妻:“余生屈指可数,我也不想再生受你了,李氏怀子后,我就郑重警告过你,收起你那些曾用在王刘二人身上的手段,否则我就休妻。念在二十几年的结璃之情,我也不提休妻,你我就合离罢,今后各自安好,也算是个收场。”
冯佟氏像被抽了骨头割了筋,瘫软成一团,悄无声息地滞在圈椅里,成了木呆呆的布娃娃。“合离”二字对于女人来说,就是一座恐惧的大山。甭管冯元用这一理由威胁过她多少次,真正付诸行动,这还是第一回,她又怎能不呆滞。她傻呆呆地环顾四周,众人从四面八方居高临下地藐视着她,她成了中心,可却不是万千目光集于一身的宠儿,她成了众矢之的。
被休的女人,今后的日子犹入地狱,合离倒是好些,二婚再嫁不是难事,可冯佟氏不想,她不年轻了,再嫁就只能选土埋半脖的糟老头子了,条件好的男人,谁不想娶二八年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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