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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裴灏倒地时,手中的鄣刀刚好回鞘。

“带走。”

十里坡前飞絮乱,寸寸落入池沼畔,沼中芦苇丛丛生,无垠杳杳水波痕。

驮着裴灏的马匹经过池沼时,饮了几口水,荡起层层涟漪,搅乱了映入水面的景象,待水面复原时,只映出了湛空白云,岸边再没了三人一马的踪迹。

两个时辰后,裴灏悠悠转醒,忍着侧颈的疼痛撑起身子,入眼的是一双黑色皂靴。

没有惊讶和迷茫,他赤红着双眼抬起头,看向坐在圈椅上饮茶的长兄。

“裴衍,关着我算什么事?有本事杀了我,也好为卫岐报仇雪恨啊!!”

满是日光的逼仄小屋内,兄弟二人四目相对,一个居高临下,一个怀揣恨意,在外人看来,这哪里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

别说兄友弟恭,现今连心平气和都做不到了。

面对弟弟歇斯底里的质问,裴衍捧着盖瓯淡笑,“杀了你,还怎么调查卫岐真正的死因?”

裴灏试着爬起来,打从很早开始,他就不愿活在裴衍的影子里,更不愿被拿来做衬托,“那你说说,卫岐究竟是怎么死的?被我误杀还是仇杀?”

修长的手指叩紧瓯底,指尖渐渐泛白,显露出了执盏者内心的波澜,可他面上还是带笑,似乎没什么能够触怒他。

这两年,正是因为找不到裴灏对卫岐下毒手的动机,才迟迟没有算账。

一直以来,裴衍都琢磨不清,井水不犯河水的二弟和好友,究竟为何会存了血债?

裴灏的嘴很严,软硬不吃,坚持说自己是无辜的,可他真的无辜吗?

直到茶水见底,裴衍才放下盖瓯,重新看向扶门站立的弟弟,也彻底下了狠心,“承牧,逼供。”

随着这声“逼供”,在场所有人都揪起了心。让承牧逼供,等同于不给裴灏留活路。

可与旁人的反应不同,裴灏在听得“逼供”后,捂住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你最好让承牧打死我,打不死的话,我会让你付出代价。裴衍,我一定会报复回来!”

瘆人的拳脚声响在了午日的农舍中,不像其他人还会顾及几分人情世故,承牧唯裴衍是从,下手又准又狠。

裴灏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目光呆滞,已不清楚自己的肋骨断了几根。鲜血从嘴角流出滴淌在地,他却始终没有求饶,也没有承认卫岐的死与他有关。连一旁的魏野都觉得世子可能真的误会弟弟了。

“世子,再打下去,二爷就废了”

裴衍闭目凝气,没有叫停。

承牧还是手下留情了,下手虽狠,却都避开了要害。他揪住裴灏的衣领问道:“动机是什么?”

裴灏颤着嘴皮子,顽劣笑道:“动机呵拿秦妧换啊!换的话,我就说。”

端坐的男子抬了抬食指,示意承牧继续。

拳脚声再次响起,满地血污。

在晕厥的前一刻,裴灏呆愣地望着湘玉城的方向,艰难地呼吸着,失了血色的面庞鼻青脸肿,不再俊美。他喃喃道:“你就当人是我杀的,周芝语为爱轻生吧。裴衍,今日不杀我,你定会后悔。”

躲在偏房的小冷梅蹲下来靠在墙角,不寒而栗。印象里意气风发的年轻郎君,此刻被折磨的不成样子!试问是怎样的仇恨,才会让兄弟反目,不留余地?

风和日丽,竹篁盎然,可转瞬就被雾气氛氲,仿若所有人都走进了烟幌层叠的幽室,无镂榥可视物,无门扉可逃离。

湘玉城,总兵府。

午日盛阳,锦带花开,阵阵清香扑鼻入室。

安定侯裴劲广从帅案上醒来,回想着梦境,叫人将师爷传了进来。

“可有二郎的消息了?”

师爷讪讪,“还未查到。”

裴劲广重重叹气,指尖点在案面上。未蓄须的面庞深邃瑰美,正值壮年,魁梧雄俊,“让唐九榆来见我。”

俄尔,一名身穿玉色宽衣的男子走了进来,腰上系了条翠叶禁步,每走一步,禁步上的玉叶子就会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男子姓唐名九榆,二十有一,与裴衍同岁,乃裴劲广麾下第一幕僚,曾两次运筹帷幄,助裴劲广击退边境来敌。

与对待旁人不同,裴劲广将唐九榆视为座上客,言语间客气温和,“上次与先生提起的事,还未解决,不得已只能请先生出马了。”

唐九榆摇开玉骨折扇,将绘有摇钱树的扇面平放在帅案上,男生女相的脸上泛起笑意,“好说。”

裴劲广哼笑一声,示意师爷呈上纹银百两,“本帅给的报酬多,很怕先生的扇面承不起重。”

“这就不劳侯爷费心了。”唐九榆执起案上的笔,写下两个字,剪裁成型后,又从袖管里掏出一只缩壳的小乌龟,将那两个字贴在了龟壳上,提唇笑道,“老朋友走吧,一起去寻人。”

小乌龟露出脑袋和四肢,慢悠悠爬向门口,龟壳上明晃晃贴着两个字——裴灏。

若不是了解唐九榆,非要觉得他是个故弄玄虚的江湖骗子。

裴劲广扶额,懒得看他耍宝。这些日子为了尽早回到总兵府,可谓连夜奔波,半点不得歇,寻常人需要一个月的路途,让他缩短成了十日,差点就积劳成疾了。

跟师爷交代了几句,他起身走向后院,还未推开正房的门,就收到了一封来自皇城的信。

杨氏亲笔。

拆看完信函,裴劲广怔了片刻,捏着信跨进门槛。

老三媳妇有喜了。

这是一件大喜的事,可身为父亲,裴劲广却没什么情绪波动,还修书一封,让妻子督促长子和长媳早日孕育子嗣。

后半晌细雨绵绵,秦妧带着阿湛从卫老夫人那里离开。

卫老夫人的癔症时好时坏,但即便清醒着,也不知阿湛是自己的孙儿,只当是侯府的小辈儿,一时兴起来探望她。

阿湛没有失落,心智超于同龄孩子的他,陪老夫人静坐在那棵两年树龄的小树旁,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一直到离开,都是扬着笑脸,可刚一坐进马车,就恢复了沉默。

秦妧揉了揉他的脑袋瓜,问他明日要不要去划船。

“明日要是还下雨呢?”

“下雨才有意境。”

阿湛盯着秦妧恬静的脸,小大人似的问道:“是婶婶想去吗?”

秦妧哭笑不得,“就当陪婶婶吧。”

已入申时,秦妧想着带上阿湛一同去接裴衍下值,前提是,裴衍今日不繁忙,能正点离开内阁。

原本作为长媳,在新婚后该帮着婆母料理中馈事宜,可考虑到阿湛缺少陪伴,秦妧这段时日的任务,就是陪伴阿湛。

闲来无事,秦妧带着阿湛逛起了宫城前的几家铺子,发觉阿湛对插花感兴趣,便从一家鲜花铺子选购了琮式瓶,又按着阿湛的喜好,选取了雪柳、菖蒲、文心兰等花枝,然后一同坐在铺子的屏风后,由老板娘手把手教授起来。

一刻钟后,去往宫门前传话的老邵找了过来,说世子今日没有上值。

想起裴衍提早离府,秦妧不禁疑惑,等完成插花,便带着两人回到府上,一直到亥时也未见裴衍回来。

夜半前,侯府灯火无阑珊。秦妧换了一件凉快的襦裙,独自坐在美人靠上,手摇团扇,望着雨后的熠熠繁星,默默等待着裴衍。

夜里还有些微凉,茯苓为她披上了云肩斗篷,“世子不知何时才回来,奶奶还是回屋吧。”

秦妧摇头,继续趴在栏杆上等待。她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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