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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敏敏鼻子一红,但始终没有哭。

她眼中的杨持,和她记事起的杨持,其实无甚差别。

春雪图书馆在她五六岁时落成,就建在村尾。

那个建筑区别于玉茗山所有的建筑,端正大气,贴着干净漂亮绿白瓷砖。门口有两株小树,后来慢慢长大了。

听村里的人说,这两棵树是杨持亲手栽种的,说是这一座图书馆孤零零坐落在山里,十分落寞,种下两棵小树,未来就多两个“朋友”。

在杨敏敏八岁时,那个传说中“很是聪明坚强”的杨持回到了村里。

她当时正背着沉重的、打着补丁的书包从几公里外的小学回家,裤脚上沾满了雨后的湿泥。

杨持坐在那老旧的楼房二楼,身后的墙壁上,是旧了的、已经脱胶的“福”字。

杨持望着山,又像是望着山的另外一头。

杨敏敏在这一刹那知道了,原来杨持也很孤独。

正如傅掩雪所言,杨敏敏的转院手续早已经安排妥当,当天晚上就转去了市内最好的医院,杨持自然也跟着一同前往。

杨敏敏的高考分数已经出来了,和大家想象中差不太多,十分优秀,足足高出了本省第一批本科分数线一百多分,但由于出了车祸,在填报志愿时,杨敏敏依然有些犹豫。

杨持鼓励她,只要能进心仪的学校,之后的事情他来想办法。

只是有一件事,怕是不能再拖了。

他必须将杨敏敏受伤的事情告诉她的父母,他们有知情权。

杨持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又做了许多言语铺垫,杨父杨母依然悲痛欲绝,杨持站在走廊上,无声地听着对面传来的啜泣声。

挂了电话,杨持在走廊上吹风。

只有夜深人静之时,他有精力想想傅掩雪。

傅掩雪和杨舒景现在已经出发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飞过去那一架飞机。

他眯起眼睛,寻找天空的痕迹。

到了凌晨,杨持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你在哪里?”傅掩雪那头显然也是有些困倦,说话带了点轻微的鼻音。

杨持看看手机,已经四点半了。

“我在医院里……”杨持走进卫生间,打了个哈欠,“你才到?”

“到一会了。”傅掩雪说,“刚和项目负责人见了个面。”

杨持短暂被噎了一下。

这群商业精英是不是每天只睡几个小时?

“你呢?”

杨持用冷水擦了把脸:“我什么?”

“你刚才在干嘛?”

杨持略带无语,这算不算查岗?

“我在医院里,掩雪,现在你看看时间,都要五点了……”

“房间里还有别人吗?”傅掩雪忽然问。

“现在吃什么醋?”

杨持立刻清醒了,他看着镜子里疲惫的自己:“掩雪,什么意思。”

“回答问题。”傅掩雪道,“杨持,开摄像头。”

杨持一阵气急攻心。

他喜欢傅掩雪不假,但傅掩雪把他当成什么了?

杨持不断在心里平复心情,才能让自己看上去并不那么失态:“抱歉,掩雪,我困了,你也早点睡吧。”

“杨持,你不要让我生气。”傅掩雪也像是和他杠上了,“不然我会认为你内心有鬼。”

“……”

面对外人,傅掩雪不能说通情达理,但也不至于如此不讲道理。

他像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只把糟糕的、不合常理的情绪往杨持身上扔。

杨持原本想一把挂断电话,手已经按在挂断键上,一个声音说:你们现在寄人篱下。

他感觉到一阵屈辱。

他还没有强大到能为别人完全提供羽翼庇佑,他还没有自私到能为了自己的心情将其他人弃之于不顾。

“杨持。”傅掩雪喊了一声,似乎在提醒让杨持赶快行动。

杨持紧紧抿唇,默默打开了摄像头。

傅掩雪正坐在手机那头,看着像是处在某个高星酒店的大厅。

杨持举起手机在病房内转了一圈,整个过程没和傅掩雪说一句话。两个人的行为荒唐又滑稽,不只是杨持这样想,傅掩雪也是这样,但他无法克制。

“好了。”傅掩雪停顿了两秒,“杨持,看着我。”

这是第二道命令。

杨持顺从地看着屏幕中的青年,看着那爱而不得的人。他浑身犹如虫蚁在爬,不断咬噬他的身体。

杨持将目光悄悄挪开,看着黑黢黢的地砖。但傅掩雪似乎并没有随着他的动作而挪走,宛如审视一件商品一般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让杨持不由得加重、放缓了呼吸。

“杨持,你在想什么?”

傅掩雪的声音很轻,仿佛就在耳边,但杨持又清楚地知晓,他们两个人其实从没有那样相近过。

杨持舔了舔干涩的唇,状似散漫地笑了笑:“我在想,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一语双关。

似乎是舟车劳顿,傅掩雪竟然一反常态没有生气,他眼中浮现起一些迷茫:“你很想结束吗?”

“……”

杨持的不回答,在傅掩雪眼中等同于承认。

“我不会如你所愿的。”他对杨持说,“杨持,你要一直记得这句话。”

杨持低垂眼皮,卫生间的白炽灯把他整张脸都照得一清二楚,每个表情细微的变动似乎都逃不过傅掩雪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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