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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陈砚墨么,宝舟在月港还是有些能耐的,并不怕他。

那日陈砚墨找到冉娘时,家宅附近的耳目就报给了宝舟,陈砚墨要走的时候,两人正好对上。

不过陈砚墨手上有冉娘的纳妾文书,并不是强占民女,更何况陈冬与冉娘只是萍水相逢,尚且做不出为她与陈砚墨相争的举动。

只是夜里偶发噩梦,不再是一双突暴的眼,而是冉娘背脊上交错的红痕。

陈冬睡不着,在宝舟怀里翻了个身,用手捶捶他胸口,道:“诶,你上回说陈砚墨与堂北商帮有勾结的事情,是真的吗?”

“废话。”宝舟已经快睡着了,仿佛梦呓般道:“他帮着人家黑吃黑,自己坐收功绩,一石二鸟。”

“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陈冬道。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宝舟被她弄得清醒了些,手又不安分起来,“做月港的官就是这样,上面海禁之策一严,他们跟着迁海里,设藩篱,上面海禁之策一松,他们就跟着捞银子。”

陈冬觉得也是,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道:“我觉得上头可能要收紧,接下来一段日子外洋的买卖也许只能走官船了。”

这话有些发凉,宝舟睡意都没了,道:“瞎说什么?打哪知道的?青筑小楼里那几个姐儿?你有事没事少见她们,学的什么乱七八糟。”

“嘁,你不挺受用的吗?”陈冬两巴掌同时拍在宝舟腮帮上,又揉搓一番,掌心被胡渣磨得发烫,“自设了月港之后,不都是这样吗?紧一段,松一段,傻子都知道,你个傻子。”

生漆和首饰

因为谈栩然和陈舍微书信往来频密, 泉州卫的那只肥鸽子就住在陈家。

泉州和漳州说远不远,但架不住飞得勤快, 若不是陈绛给它备下的谷粮精细, 这只肥贼怎么肯一趟趟的操劳。

鸽子是食素的,又很爱干净,泉州卫的鸽笼虽也时常打扫, 又有专人照顾,但肯定做不到陈绛这份上。

“我觉得毛团好像瘦了些。”陈绛用手背蹭着鸽子灰白的背羽, 又用竹片盛了拌了点小青菜的大米粒和番麦碎, 递到鸽喙下供它啄吃。

谈栩然从信上抬起眼, 看着那只快肥成球的鸽子,有点无语。

‘哪里瘦了?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阿爹说什么?”陈绛轻轻将手往半空中一送,吃饱喝足的鸽子腾飞开去, 精神饱满的要去揍屋顶上的杂雀儿了。

谈栩然就听见‘叽喳’闹腾,檐下的翠羽伤了翅, 飞不了太高, 在天井里东游西荡, 十足一个看好戏乱喝彩的好事鬼。

“说陈冬的确在月港,嫁了个, ”谈栩然本来想说水匪的, “海商。”

“这样啊。”陈绛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又听谈栩然道:“她那份嫁妆折算成的银子,近半数拿去走关系, 给她办了个女户,用寡妇的身份。”

“啊?”陈绛觉得有些混乱, 道:“那她夫君是真死了, 还是?”

“有夫妻之实, 没夫妻之名。”谈栩然扼要的说,“寡妇身份只是户籍上走过场。”

陈绛点点头,暗自咋舌道:“一个身份,竟要那么多银子啊?”

“你爹办事你还不清楚?他必求稳妥无后患的,官门的人出手,身份一定是真的,价钱也是贵的。”

谈栩然收拢起这一封信,让阿巧拿进房间里,同其他信放在一处收好。

陈舍微不在泉州,好些买卖上的事情都涌到谈栩然手里。

天渐热了,锅子店的买卖肯定会淡,陈舍微本就想把外院冷吃的买卖挪出去,所以谈栩然和陈舍刞盘算着叫锅子店歇业了几日,把大堂隔了一半,封起来的那一半又与厨房打通,变成一个轻堂食而重外送的铺子。

至于冬日里吃锅子也不打紧,还有二楼呢。

厨房打通之后,临街的那一面扩了个大窗子,从前来要陈家提几样冷吃小食的,现在都可以来这拿。

冷吃就不零卖了,除非摆宴席有好几大桌,谁能挣了这个钱又挣那个钱呢?

不给别人留点利,买卖是很难长久的。

“娘,那我先去侧院里了。”谈栩然过两日要同蔡卓尔出门看木料,陈绛又要掌家,所以这些时日她先接手过来,让她清闲几分。

陈绛近来除了学装裱之外,她还在学着做漆器。

既是漆器,一摆弄起来定然是满院子的大漆。

谈栩然之前在老宅做那两张摇椅的时候,孙阿小和刘婆子就不敢挨得太近,阿巧虽好些,站在近处无碍,可一但不小心沾到肌肤上,也是狂起水泡,瘙痒难耐。

先前谈栩然一直犹豫,就是怕陈绛受不住大漆,没想到这丫头一身细皮嫩肉,却很是耐受,即便不小心挨到一点,也是用油搓搓就好了,连红都不会红一下。

谈栩然在信中与陈舍微说了这事,他言,生漆这种东西鲜有人受得住的,更可能是谈家人一代代做漆器,沾生漆,逐渐耐受,遗在血脉里传给了陈绛。

陈绛身边的几个婢女没一个受得住,小雨替她收拾漆料时不小心沾到一点,夜里挠得见血,现在还有一处淡疤。

自此,陈绛就只在侧院里琢磨练习了,除了谈栩然和她之外,只有两个稍微还受得住些的婆子会进来打扫收拾。

近来陈绛在学着做碗盏,漆器行里的漆器多是大件,但陈绛喜欢做小件。

高脚宽口黑漆碗已经磨好了木胎,上了两遍底漆,上了灰后又磨,磨了再度上灰,这样一只小小碗盏,还未做面上的花纹样式,就已经花费了陈绛十几日的功夫。

给漆器上漆,得在密不透风的室内,而且天气既不能太冷,也不能太热,如今正合适。

陈绛手里捏着一只黑漆碗,却没用金粉、金箔,也没用银杏或枫叶做模烙,而是捡了一碟院里随处可见的婆婆纳,要用这指甲盖大小的蓝花,缀进这一片莹泽浓郁的黑海中。

她手边的长案上有一个三层的小架子,一层层晾着七八件黑漆螺钿首饰。

有一对细镯子,一个宽扳指,一对黑漆蝴蝶耳坠子,一把扫胭脂的绒笔。

这几样是陈绛做出来的第二批黑漆首饰了,已经阴干可以用了。

头一批是陈绛和谈栩然一起做的,主要一套黑漆金粉的发叉,一共两对,分别是银杏、蝴蝶还有梅花、柳枝,再就是一根古朴端庄的黑漆螺钿扇形簪。

黑漆的首饰总觉得在乌发上不点眼,但金粉耀目,螺钿幻彩,更如夜幕星辰,银河流转。

除此之外,黑漆首饰的端庄之气也很适合上了点年纪的妇人。

谈栩然设计了几套纹饰,曲竹韵和蔡卓尔瞧见都觉得很好。

蔡卓尔已经定了一套发簪发叉,准备送给母亲,据说老太太早年操劳,满头华发,银丝如雪,戴着黑漆首饰,必定夺目且内敛。

而曲竹韵想到的则是长嫂。

她的嫂嫂虽只有零星白发,但她生性不喜花俏,金银玉石都觉俗气,也许这黑漆首饰,能得她几分青眼。

头一批的黑漆首饰没有卖,拿到漆器行打样了。

前些日子陈绛去巡铺子,他们已经做了一批出来,发去月港了。

第二批首饰谈栩然没有插手,全是陈绛自己做的。

细镯子是给她自己的,宽扳指是给陈舍微的,耳坠子是给谈栩然的。

至于绒笔则是曲竹韵定的,给的价钱相当可观,以致于陈绛做这只绒笔的时候心情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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