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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吧,我刚毕业那几年,也是忙到没有周末的。”宋喻明拿了个抱枕,舒舒服服地坐进沙发里,“不过澳洲的航空医疗比较发达,我们医院有直升机,我倒是经常飞出去救人。”
“这么酷?”程向黎脱掉拖鞋,踩着地毯走过来,站在宋喻明身边。
“是啊,直升机医生的要求要比一般的急诊更严格,犯一次错就会被换下去。我可是很罕见地保持了两年全勤的记录。”宋喻明说起那段往事,得意地扬起了头。
“那你现在回国了,坐不了直升机,是不是很遗憾?”
“是有点,”宋喻明幽怨地嘟哝了一声,拿起遥控器,对着天花板上的灯按了几下,“龙江一直想做航空医疗,不过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到现在都发展不起来。”
屋里的灯光暗了下来,显得矮桌上一台用木头拼的地球仪小夜灯光线特别明亮柔和。
程向黎打量着宋喻明做的小手工,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没办法,直升机飞一趟少说都要四五万,除了大型救援,普通人根本负担不起。”
屋外还在下雨,不过没有台风过境时那么猛烈了。在微凉的天气里,窝在一间舒适的小屋里听雨,精神很快就放松了许多。
宋喻明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巧精致的十孔口琴,在手里把玩起来:“刚做医生的时候,我遇到过一个印象深刻的病例。”
“那次我们接了一个手臂绞进机器里的急救,飞到现场后,情况简直惨不忍睹。为了保住他的命,我们只能选择截肢。那个男孩才19岁,因为没有考上大学,很早就出来打工了。失去右手,也就意味着失去了维生的资本。所以当时,他和家人都很难接受这个结果,在医院里闹了很久,甚至觉得这样还不如让他死了,指责我的行为毫无意义。”
说到这儿,宋喻明垂下了眼神:“那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陷入对医学伦理的思考。从医生的职业要求来说,无论如何,保住性命都是最重要的。但是如何让病人有尊严、有社会意义地活下去,减轻他们和家人的痛苦,我至今依然还在寻找答案。”
看似随意的闲谈,因为这个话题,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其实很多时候,当意外发生时,活着和健康地活着,就已经是一道选择题了。”程向黎单手撑着额角,侧身看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是想和我聊我父亲的事?”
“如果你愿意说,我一定会认真给你答复。”宋喻明换了个坐姿,手臂枕在胸前的抱枕上。
做医生到现在,宋喻明见过了无数意外。有被父母遗弃的孩子,有二三十岁、人生才刚开始却想要自杀的人,还有和程向黎的父亲一样,为了家国安危牺牲的英雄。
他觉得自己,有能力开导程向黎。
程向黎闻言抿了下嘴,话卡在嗓子里,就是说不出口。
“不要把我当医生。”宋喻明朝他笑了笑。
“嗯。”程向黎低下头,轻轻地应了声。
就是因为不想把宋喻明当医生,他才会犹豫。在喜欢的人面前,程向黎做不到完全卸下包袱。
“你不会觉得我矫情吗?都过去二十年了,还陷在这件事里走不出来。”
宋喻明心平气和地摇头:“那是因为你一直没有得到合理的反馈。成年并不意味着可以自我消化童年痛苦的经历,无论过去多久,你依然有倾诉的权利。”
程向黎闻言滞住了呼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紧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他想,自己对宋喻明的第一印象确实没错。尽管经历了这么多生死,有过质疑与否定,但宋喻明依然坚持着自己学医的初心,治病救人、医人医心。
其实对程向黎而言,这么多年来一直放不下的,比起痛苦,更多是后悔。
从小到大,他的成绩一直算不上顶尖,家里人总觉得他是心思没放在读书上,经常逼他写卷子。
而十二三岁,正好是孩子的叛逆期,父母越要他往东,程向黎就越要和他们对着干。
程向黎还记得,父亲牺牲的前一天,他还在因为道德与法治没考及格,在办公室挨批。
班主任说要叫家长,程向黎还和她嬉皮笑脸,说自己的父母工作都很忙,你们叫不来的。
没想到一语成谶,那天以后,他真的再也叫不来自己的父亲了。
短短半年时间里,程向黎相继失去了两位自己最爱的亲人。
等程向黎冷静下来,整理父亲的遗物,看到父亲早就写好的遗书,看到字里行间对自己的期许,他才猛然发现,原来在自己十四岁以前,真的什么事情都没做成。
同龄人里,有已经考上中科大少年班的,有参加竞赛得奖被保送省重点高中的。只有他,将来想考什么大学、做什么工作,一问三不知。
直到去世的那一刻,父亲心里挂念的还是那个叛逆、贪玩、一事无成的毛头小子。
于是在十四岁的某一天,程向黎就好像瞬间长大一样,收敛了原本顽皮的心性,也彻底隐藏了真实的自己。
似乎只有一直保持着完美的形象,才不会在意外分开时,留下永远无法挽回的遗憾。
今日宜拥抱
程向黎回忆这段经历的语气,就像从旁人视角讲述了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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