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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事吧?”宋喻明很担心程向黎的状态。
程向黎轻轻嗯了声:“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能赶上最后一面,已经很满足了。”
宋喻明越听他这么说,心里越不踏实,提醒他:“等忙完后好好休息一天。”
“知道了,谢谢。”程向黎说完挂断了电话,走回灵堂。
程秋兰穿着一身素色的套装,静静地站在屋子的正中间。
屋里灯亮到发白,在明亮的灯光下,程秋兰挽起的头发里似乎又添了不少银丝。
程向黎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这样送别她,声音不觉有些哽咽:“妈,你早点回去吧,我守在这里就行。”
一晃程秋兰也是六十岁的人了,前几年去西北考察摔伤了腰,动了手术还是没完全养好。
守灵是个体力活,程向黎不希望妈妈因为这件事再伤身体。如果老祖宗真的怪罪下来,就让自己承担好了。
程秋兰往回走了几步,坐到墙边的凳子上:“我陪爸到后半夜。”
“那我去车里给你拿件衣服。”
程秋兰轻轻点头,看到儿子沉重的脸色,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因为赶上春节,程向黎和母亲商量,打算一切从简,就请亲朋好友过来吊唁一下,不大办酒席了。
不过程家在广州当地也算颇有名望的家族,虽然爷爷去世得早,但前年又出了程秋兰这样一位工程院唯二的女院士,第二天前来吊唁的人里,一半都是她的同事和教过的学生,也包括程向黎的前男友池浩南。
池浩南从研一开始就跟着程秋兰干活,是她的得意门生。在得知儿子的性取向后,程秋兰还大方地把池浩南介绍给他。虽然最后两人分手了,也没有影响他们的师生关系。
师傅的亲人去世,他也留下来陪了很久。
程向黎起初都没发现,一直在接待来访者,一波接着一波,没有半点休息的时间。
直到吊唁结束,他才注意到还没走的池浩南。
一天下来,程秋兰的精神明显不如昨天。程向黎说什么也不敢让她累着,让池浩南送她回家,独自守了一晚。
到第三天,终于要准备火化了。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程向黎和外公做了最后的告别仪式。
外公的一生很简单,不像程向黎的爷爷奶奶,是省级的干部,有那么多荣誉头衔。
隔着玻璃,他看到外公穿着寿衣被推进炉子,然后就是咔嚓一声,这场盛大的送别,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程向黎重重地吸了几口气,眼泪顺势滑落。右耳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听不清楚声音,连同一侧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程向黎形容不了此刻的心情,在这最终离别的时刻,汹涌的情绪却被疲惫的身躯狠狠压制,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波动,直到程秋兰喊了几声才反应过。
中午十二点,骨灰顺利落土。时隔二十年,先后经历丧子和丧妻之痛,这座墓碑终于合上了。
程向黎蹲在墓碑前,给两位老人一起烧了纸钱。
“向黎,你别太难受了。你外公这辈子吃了这么多苦,能在人生最后几年忘掉这些,安安静静地离开,也算是一种祝福。”
程秋兰站在他身边,身着一席素净的白色衣衫,在漫山肃穆的青柏中,如同一朵明媚的山茶花。
从小,程向黎和妈妈的关系就不太好,直到最近几年工作有了起色,两人的来往才逐渐多起来。
可是母子俩各有各的事业,一年里见面的次数,一双手就能数清楚。
看着妈妈一年一年地老去,程向黎真的恨透了小时候不懂事的自己。
他抬头看向程秋兰的脸,眼前一片模糊:“妈,现在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
“别说这种话,”程秋兰俯身捏了捏他的肩,“等你以后成家了,不就又有能陪伴你的人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外公生前最疼你了,他一定会祝福你早日成家立业的。”
程向黎迟疑地嗯了声,默默地低下头。
这几天,程向黎负责操办丧礼的大小事宜,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听到妈妈提起成家,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鲜活的身影。
也就是在这一刻,程向黎才从失去亲人的恍惚中挣脱出来,有了一种真实的感觉,几天来累积的情感慢慢聚拢,小声哭了出来。
“妈,要不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再待一会。”
“行,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程秋兰没再说什么,沿着种满松柏的台阶走了下去。
程向黎目送她离开,终于坚持不住,双手撑在墓碑前,放声哭了出来。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而哭。有悲伤,也有后悔和迷茫,站在三十岁的节点上,人生本就有太多悲欢离合。
而今天,他终于有了哭的理由。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外公在世界的另一边,可以保佑妈妈长命百岁,祝福自己早日成家立业,安身立命。
半晌,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束新鲜的白雏菊,被人轻放在大理石台上,花瓣上还掉落了几滴水珠。
程向黎的目光顺着那人一身黑色的衣服往上,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眉眼。
宋喻明站在午后明朗的阳光里,头发和衣裾随风摆动,手里捧着另一束白色花束,向他伸出了手:“别太难过了,先站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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