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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尚书省一名小吏出皇城,与阿婆处买蜜水解渴,随后阿婆回家,其子挑担前往各坊继续卖蜜水。
转眼廿八,因世家被禁止逃出建邺,至今寻常百姓仍不知发生了何事,像天真烂漫的稚童般淳朴,继续为生计奔波,看夏花绽放。
那些高门夫人却终日战战兢兢,稍微听见个响动便要被吓一跳,立即命家仆出去察看。
除了宝因。
她站在莲湖旁边的平地上,凉爽晚风吹拂鬓发,拢着槿紫绢底暗纹交领上襦,被紧系的耦合绫裙缠绕了楚腰三圈,手里松松握着一柄被卷起的细竹腰扇,双眸遥望远处,唇畔泛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原本澄澈的穹天,被一泼暮色染黑,金乌开始往西山坠,残阳如血的光晕中,女子的一颦一笑都带着被打碎之后的温柔。
这种温柔,叫人恍惚她会就此随着残阳消失。
湖上被粉莲拥簇的乌篷船也在轻轻摇晃,船娘撑着竹篙站在鷁首,还有两幼童坐在木舟内,乐不可支的看湖中红鲤戏莲。
林圆韫看了会儿,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站起身,朝湖边平地努力挥着手,生怕岸上的母亲注意不到自己,还蹦了一下:“娘娘,水中有双鲤在嬉戏!”
宝因瞧见一片红绿中的女儿,船身开始大幅度晃起,蹙起眉头,担忧不已,直至跟随而去看顾的玉藻劝这位娘子好好坐下后,心间才松下口气。
她眉眼也渐柔。
林业绥回到微明院,不见妻儿,复又折返来寻,所见便是这副景象。
正要上前,便被刚收到消息就匆匆赶来的童官出声打断:“王将军说大概亥初能到陵水驿,问大爷可要将计划提前。”
林业绥剑眉微拧,面带不悦,语气也带着几分重音:“命他们慢下来,随后再想办法让郑五郎命驿兵在戌时前来告知尚书省,兵马要明日才能抵达。”
童官诺诺两声,拱手转身往旁边走了。
这一切都落入宝因眼中,她侧着身子,安安静静看着远处苍色衣袍的男子,而后垂眼沉思。
倏忽间,云髻铜簪被扶正,随后一只大掌落在她后颈,轻轻按揉着,嗓音低沉清润:“在想什么。”
宝因余光瞥了眼童官离开的身影,微微抻长脖颈,仰首问道:“你所谋之事可是在今夜?”
林业绥用鼻音轻轻嗯下一声,眼睑半敛,与女子对视着:“要是败了,你便带着孩子回谢氏去,倘若谢六郎不肯收留阿兕她们,我也已经吩咐童官尽量把两个孩子送回南边。”
当年林氏虽北渡,却并非是全族都来了建邺,在博陵仍还有房支在居住,丹阳房昔日辉煌时,对那边多有照拂,容身之地到底还是会给的。
宝因明眸里的光逐渐黯淡,两指下意识的捻着他腰间的衣袍缎面,长颈垂下,声音轻而柔:“我回谢氏,日后定是需要再嫁人,以此来维持谢氏利益,或许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我们的孩子,你便真的忍心?”
想到这些,林业绥喉结滚动,隐忍下眼底汹涌的情绪:“自然不忍心,可能活却不活,或是存有殉情之心更是愚昧。”
宝因笑着点头:“的确愚昧。”
林业绥伸手将女子被晚风吹乱的鬓发拢向耳后,为她细心的谋划着自己死后的一切:“要幼福实在不想再嫁人,不愿把自己的命运交到旁人手上,更不想再被家族当作利益交换的棋子,我会努力使你以林氏未亡人的身份活下来,届时来去自由,只是莫要去南边,若去,也该是为了那些隐在雾中的山水而去。”
绝非为他。
宝因眼眶发涩,捏着男子衣袍的手指也越来越用力,聪慧如她,怎会不懂男子话里的意思。
一语说完,两人都变得沉默。
直至有人喊他们。
“阿娘!”
“爹爹!”
乌篷船不知何时从莲花丛中划了出来,站在船头的林圆韫、林真悫看到父母皆在,更加欢喜,止不住的招手跃起。
玉藻被吓得眼睛瞪大,赶紧给拦住。
姐弟二人只好按捺住心里的迫不及待,船在驶向父母的每一刻都让他们煎熬。
终于,船靠了岸。
“小心着些。”
看见孩子手忙脚乱的下船,宝因急着想要上前去,右手却被林业绥削瘦的长指侵入,紧紧相握着,他无比赤诚的望着她,无限缱绻,不想让她离开自己身旁。
今夜过后,或许便是他们的死别。
恍然明白这点,宝因心中止不住泛起悲凉,手指收拢,回应他。
恰在此时,姐弟两个也被玉藻稳稳当当的带下了乌篷船。
林真悫脚一沾地,立马凫趋雀跃的抱着莲花走到母亲面前,糯着声音道:“阿娘,给你。”
宝因展颜笑开,手从男子那里抽离,接过莲花,搭在肘间,掌心落在绒绒的头顶,疼爱摸了好几下:“阿慧真乖。”
掌中空落落的林业绥捻了捻指腹,一言不发。
瞧见弟弟得了母亲宠爱,原本在被乳母擦手的林圆韫闹着也要被夸。
发觉有蚊虫飞在周围,宝因一面展开腰扇,一面轻摇着,给两个孩子驱赶,温声细语的说道:“阿兕也很乖。”
林圆韫这才笑眯眼。
随后姐弟两人被玉藻和乳母护着回微明院去了。
林业绥漫不经心的抚着妻子手背,沉声笑道:“我也要。”
宝因止住脚步,微微踮起脚尖,举起腰扇遮挡住他们两人的脸颊,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
夜色变得浓起来。
林业绥无奈一笑,竟学着自己以前折腾她那般,对他下颚又亲又咬。
欢愉过后,长眸幽深。
遥望兰台宫的方向。
愈发逼近子时,残月便愈发明亮。
二十四丈宽的官道上,脚步声齐如山震,透过一人高的茅草,一群列队整齐的兵卒逐一出现,个个穿着甲胄,身上至少带有三件兵戈。
还有数百骑兵跟随。
而在军队后方,骑着高头大马的三人停在道路一旁,穿戴金玉的那人正横眉怒目的在骂另外两个:“你们两个本应该在西南、南方的人怎么会在这里?现在这又是何意,不是已回禀陛下要明日才能抵达?况且竟还要带着兵马在深夜入城,难不成是要谋反?赶紧让他们都停下来!”
说罢,立即命令那些士兵,但无一人听。
他们前进的脚步便犹如滔滔江水不可挡。
他也更加气急败坏。
王烹手握着缰绳,勒着马,使其在原地踏步,斜眼看过去:“不然郑五郎以为我们是来干什么?谋反?郑氏家学看来也不过如此,正本清源几字竟能说成谋反。”
郑五郎见这两人堂而皇之的承认下来,你你许久也说不出句整话。
等反应过来时,不大擅言辞的林卫罹右手已搭在腰侧的刀鞘上,寒光闪过,一声闷响声后,人头落地,马上的身体也晃晃悠悠倒了下去。
王烹拔出剑,弯腰直接把滚到自己身边的脑袋给弄进了草丛中,再喊人把尸体也一同给丢进去,要不是从安兄说需留着他给李毓报信,让李毓能相信他们,早就该死了。
随后,两人便骑马先后赶超兵卒,并驾齐驱在最前面。
再朝远处望去,没有任何遮挡的建邺城门也已遥遥可见。
王烹看了眼前方,扭头和身侧的林卫罹对视一眼,同时点了下头后,驾马先一步去到城门口。
那里已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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