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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陶教授已经打完了一边,转头看到许馥呆呆站在一旁,斥道,“愣什么神儿呢?一点眼色没有。”

“哦。”许馥忙过来帮他收拾,换另一边。

这小屁孩——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陈闻也的口型好像是……

[看你好漂亮。]

结果打到另一边的时候陈闻也还是要一直盯着她看,许馥无声的口型开始变得恶劣。

[不许看了。]

陈闻也眨眨眼睛,表情有点委屈。

[不看好疼。]

许馥:……

陈闻也住回了他熟悉的单人病房。

鼓膜穿刺的瞬间,好像有股气流猛地冲了进来,好像能够听到一点声音了。

但只是一点点,很模糊,甚至连是不是许馥的声音都判断不出来。

许馥坐在他身旁,低头打字。

[感觉怎么样?]

说完把手机递给他,示意他打字回复。

陈闻也没接过来,只道,“感觉……”

刚开口说两个字,他的嘴就被许馥狠狠捂上了。

动作有点大,连鼻子也被捂上,头微微仰了起来,恰好抵在床的靠背上。

他温热的呼吸被控制在许馥柔软的手心里,她冷着脸,用另一只手向他做了个拉上嘴巴拉链的动作。

哦,还没到半个小时,不能说话,他忘记了。

动作做完,许馥却没打算直接放开他。

她冷冷地盯着他,反而手越按越紧,她真的受够了、恨透了他不遵医嘱的臭毛病,此刻颇有种惩戒的意味,故意叫他不能呼吸。

陈闻也一身力气也不敢反抗,乖乖仰着头,直到几乎窒息,才被她放了开来。

[是不是当我说的话都是放屁?]

陈闻也喘着气摇头,掏出手机来打字。

[绝对没有。我以后不会了,对不起。]

许馥余光看向他泛起微微红意的脸,心中也涌起几分微微地懊恼之意。

怎么搞的?

好像对他的脾气格外差劲。

刚刚对他的动作,好像也实在有些超过了“医生对病人”或者“朋友对朋友”之间的分寸。

但这病情发展太迅速,太可怕,实在让她不够冷静。

而且,看到陈闻也仰起头来,被她捂了下半张脸,只留一双微微睁大的眸子委屈看她之时——

确实有点控制不住手上的力气。

许馥向来很有同理心。

如果是她,在遭遇了这样灭顶之灾般的突发情况后,竟然还遭遇了医生如此的粗鲁对待,她肯定会非常生气的。

……道不道歉好呢?

犹豫之时,陈闻也又积极递过来了他的手机,笑意明亮柔软,像使坏,又像撒娇,给她欣赏了一整个顺水推舟,就坡下驴:

[妈妈不在,姐姐会陪我到出院吗?]

他的笑和“出院”两个字一起, 让许馥的心像被人揉捏了一下。

她呼吸一滞,不忍地别过脸去。

作为医生,她一直觉得, 相较起准确地诊断和治疗,如实告知患者的病情更为困难。

她曾经跟着接过一次车祸急诊, 对方是一个年轻男人,头外伤大量出血,送来时间太晚, 不治而亡。

那时她还很年轻, 当时的医生想多锻炼她,便让她跟着, 一起去告知在外等待着的病人家属。

病人家属是一个看起来比许馥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 两人结婚才刚刚两三年。

医生看到她模样就住了口, 先问两家的父母来了没有,她说两人一起在上海打拼, 家长都在外地,赶过来需要时间, 然后执拗地询问爱人的病情。

平心而论,医生的话术确实很不错,有铺垫,有安慰, 也有鼓励。

却实在苍白无力。

许馥站在一旁,望着自己的脚尖, 那反复的劝慰从她左耳进右耳出,女孩轻轻的声音却重重落在她心里。

“……我们的房子还没交楼, 要还30年的贷,”她说, 手怔怔地抚上了她的小腹,“……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好?”

她抬起头来,声音很小,比起还未来得及抵达的悲伤,更多的是迷茫,“我应该打掉吗,医生?”

许馥直接转身推门离开了。

出来就挨了老板一顿狠狠的批评,说她临阵脱逃,情绪比对方还不稳定,以后怎么能成为一个成熟的医生?

她心服口服地诚恳道歉,并曾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对告知病人病情产生了ptsd。

甚至有一次,在患者期待的眼神下,双唇像黏住了一样,半天说不出口真实的病情,等着身旁陶教授开了口。

她还记得那时陶教授扫过来的眼神,了然,平静,却也失望。

事后他没再提此事,她却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

有人说时间会麻痹医生的感情,慢慢也就不会再与患者共情,会忽略那些痛苦和绝望,只把对方当成一个冰冷的病例。

她倒希望能真的如此,可惜时间只能教会了她伪装。

相信奇迹会出现固然很好,但她作为医生,必须要告知患者概率性更高的那些结果,帮助他们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陈闻也想让她陪他到出院——

这本来就是情理之中,也是自然之事,反正她也是他的管床医生。

或许在没什么生病经验的年轻人心中,“出院”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出院,就代表着完成治疗,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对他而言,从全聋到完全痊愈之间,概率小之又小,最理想的可能,也许只是恢复部分听力,然后终身与耳鸣、耳闷作斗争,甚至还要戴上助听器。

而最差的可能……

他年纪轻轻,一生顺遂,大概打从心底里坚信最坏的可能根本不会发生。

许馥避开他的眼睛,低头打字。

[我认为还是有必要联系你的家人。]

-

下午时,许馥的诊室迎来了一位矜贵英俊的中年男人。

“许医生,您好。”他穿一身极为合体、剪裁高级的深蓝色西装,递出名片的手戴着块极为奢侈的腕表,道,“我是陈闻也的伯父,陈臻。”

许馥立即站了起来,双手接过那名片,“伯父,您好。”

很奇怪,许馥竟对陈臻有些印象。

好似是在陈琛——也就是陈闻也爸爸的葬礼上见过一次面。

当时,是黎教授主动在和爸爸抱怨,说这个人是陈琛的亲哥哥,怎么这么多年都不来往,连陈琛出事住icu的时候都不出面,直等到葬礼才来。

而且来都来了,连一句劝慰的话都不说,像走个过场一样,净给叶灵添堵。

当时应该是很难得听到黎教授也会背后说人坏话,所以印象深刻了些。

陈臻狭长的双眼望向她,道,“小也常提起你,说很感谢这段时间你对他的照顾。”

“情况我也已经和他妈妈说过了。她被一些事情绊住了,一时脱不开身,所以由我先代为看管。”

看来在陈琛遽然离世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有所缓和。

许馥不疑有他,“好的,伯父。小也目前的情况……”

“我刚刚已经去见过了陶医生。”陈臻打断了她,沉沉发问,“最差的结果是全聋。是吗?”

他交谈时语气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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