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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帖
休假的日子如此安逸, 尤其是许莼初尝风月滋味,越发贪恋。日日只缠着九哥湖边烧烤,登山观景, 纵马穿林, 山间游猎。
谢翊倒是发现了许莼果然极擅打发时间, 他不仅把每一日安排得有趣丰富,还往往随性而往, 尽兴而归,譬如原本是湖边钓鱼烤鱼,很可能最后变成了天气太热, 所以下水去游泳戏水摸鱼, 又最后变成划船一路飘到远处, 再骑马回来。
又可能原本是登山观景, 却因为突然发现一个山洞,最后变成了举着火把进去山洞探险,最后从山的另外一头出来, 摘了一些又酸又涩但颜色好看的果子回去,正儿八经插了花瓶,晚上还要点灯画一画。每一日似乎都有些意外发生的事, 但最后回别业的时候都是随心所欲。
谢翊倒是十分耐心都陪着他,点评许莼:“你倒是颇具魏晋之风。”
许莼笑:“榜眼张大人也这么夸我呢。原来随心所欲地玩就是魏晋之风吗?文人夸人可真别致。”
谢翊道:“率直任诞、清俊通达、潇洒无拘、风流自赏, 大概就是这意思。”
许莼与谢翊共乘一骑慢慢在山间的小路上,两侧竹叶萧萧, 许莼手里尚且还拿着满把的野花, 听他说了笑了声, 十分促狭:“九哥其实就是说我任性放诞, 荒唐不干实务, 整天只在这些无用的事务上花精力吧。”
谢翊道:“嗯……你自幼无人教导,爱玩些也很正常,只是韶华易逝……”
许莼转头看了他一眼,明亮眼眸波光潋滟:“九哥,今朝有酒今朝醉,能开心一日便开心一日。”
谢翊一笑,也不再劝说。从前他的日子过得慢,一日一日按日程走,做完一件便到下一件,按部就班,规矩森严。他被规训多年,便是彻底掌握权柄后,他也已习惯了这种严谨重复的日子,唯一的放纵只是偶尔夜里独自骑马。
他从未想到有人能够在衣着簪子帽鞋上都要仔细搭配,又在三餐菜单上细细选择,头一天晚上就要安排好第二天的活动,而且是事无巨细,都要安排,汤和点心,酒和鲜果,糖和奶,当然,这其中一大半是为了取悦于他,这也确实愉悦了他。
譬如今日这打猎,这么个小山林,不过是打打兔子山鸡,也让他玩得兴致勃勃,花样百出,一会儿要把山鸡尾巴毛拔了做毽子,一会儿又说要把亲手猎的兔子毛皮给九哥做个冬日的手套。
他们这些日子已将鹿角山里里外外都逛了一遍,今日又是尽欢一日,许莼十分遗憾道:“可惜方大哥只玩了一日就回去了。”
谢翊道:“他这人颇为古板,他在不在也没什么,反倒拘束。”
许莼又笑了声:“怎么和沈先生说的一样。他也说方大哥太守规矩,和他一起玩不快活。”
谢翊道:“他家和沈家是世交,只是沈家长辈都不在了,所以来往少了些。早些年不知道为什么事闹翻过,后来又和好了,但也就淡了些。”
许莼诧异:“方大哥这样正经温厚的人,也会和人闹翻?这么说起来,沈先生和李梅崖大人好像之前也十分不和,前些日子却又看到沈先生要找李大人说话。”
谢翊道:“嗯,同朝为官,哪怕政见不同,也能诗酒相和,谈笑风生。只不过朝堂弹劾起来,又字字似刀,仿佛不共戴天。”
许莼道:“都这样虚伪,大哥还非要我入朝为官……”
谢翊道:“我只是觉得你十分有经济之才,又聪明机变,来日也迟早要承爵,总要和朝臣打交道。你真不想当官,就不当吧。”
许莼大喜过望:“真的?”
谢翊道:“自然,又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许莼有些狐疑:“九哥为何忽然改变主意?”
谢翊道:“忽然想通一件事。就是我既能护着你,你慢慢走又何妨。你总还年少,开心一日是一日,慢慢走,这风景也绝佳。”
许莼心中一暖,靠向谢翊:“九哥,我挣银子养你!”
谢翊微微一笑:“养我可不容易。”
许莼豪言壮语:“九哥用钱只管开口。”
谢翊摸了摸他头发:“好。”
暮春时节,山间林木繁盛,鸟声啁啾,他们马后也不过只挂着数只山鸡野兔,慢悠悠在林间御马走着,并不着急。
待回了别业,春溪那边道:“今日不知为何,回城路上设了关卡,说是要查什么盗匪,不让人随意进出,爷没遇见吧?”
许莼道:“我们从山里出来的,没遇到。”
两人都一身汗,少不得要去洗浴换衣,谢翊只让许莼先进去,自己却是出来让六顺去传方子兴进来。
自他在别业住下后,这鹿角山便已安排了驻跸军队,方子兴亲自去五军都督府那边调了几千人,分散着在这山上山下,墙外墙里都安插了守卫。但白溪别业这里的人进出却是无碍的,好端端说要盘查,必是出了事。
方子兴已道:“今日九爷和世子出去没多久,山下的守卫便见到有京兆府的捕头来,拦住了没让进别业,问清楚说是京兆府大堂传靖国公世子去问话。守卫也不敢自专,报到我这里来,我便自作主张拦了回去,拿了那府尹令牌,派人去京兆府问了话。”
“江显见是我派人问,如实禀了,只说是城北甜溪巷出了一桩命案。一妇人毒发身亡,却是靖国公府上打发出去的丫头,是靖国公府上的长公子许菰告的官,只说死的是他生母。因着在房间里见到了靖国公世子佩着的手巾,疑心是其弟许世子为嫡母出气,逼死生母。因着许菰乃是贡士,候补的官员,因此京兆府这边也不敢轻忽,只能先传世子去堂上问话。”
“我一时也拿不准,论理世子这几日都在白溪山庄,上下奴仆和京城门口的城门印都可作为证据,回去想来京兆府也不敢难为他,想来问问话也就洗清楚嫌疑了。许菰到底是他亲兄弟,据江显大人说了,许菰也并不敢相信。但其母深居简出,与邻居并无来往,平日也无仇家嫌隙,现场留下这手巾和装毒药的瓶子,只是唯一线索了。他并非要害亲兄弟,只是需要为生身母亲伸冤,因此只能告到京兆府。”
“我未得主公旨意,只暂时命江显不必着急,请主公示下。”
谢翊脸上沉了下来,冷笑了声:“许莼这几日都在这里,靖国公府上上下都知道世子在这里休闲过端午。这不是栽赃世子,这背后之人,借许菰这把刀,其意在靖国公夫人。”
方子兴一怔,谢翊嘲他道:“你也是门阀出身了,这点伎俩还看不出?若不给盛夫人安上点什么名头,这世子之位如何能回到大房?许莼一贯爱护母亲,到时他们母子相护,倒方便栽赃。还一石二鸟,把这许菰的生母给除去了,不是说早就打发远嫁出去了吗?如何还在京里?难怪许菰一心要求外放,想来本是要带着生母离开京城,如今生母无端毒发,岂有不追究的?”
方子兴道:“可要禀世子?”
谢翊冷声道:“不必,传朕旨意,此案既事涉朝廷官员、功勋大臣,即移交大理寺,着新科状元贺知秋审理查办,限七日之内,查出真凶,禀报于朕。”
方子兴心中算了算,十五日恰好只剩下七日,不由微微同情那新科状元,连忙应了,谢翊又道:“和贺知秋说,许莼这几日,一直与朕在一起,让他不必提审许莼。此案需密办,不可大张旗鼓,不可声张。”
方子兴又应了,连忙出去办事不提。
谢翊自在五福和六顺伺候下洗浴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头,这才去了许莼书房,却看到他正聚精会神拿着画笔在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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