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国王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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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尔德雷国王似乎遭遇了雷霆重击，差点稳不住身形——

“不——我不能相信你……这不是真的，你是谁？你明明已经……”

国王的声音无比沙哑，神情完全犹如一个受惊过度的老人，看我的样子甚至有点恐惧，似乎立于明灭烛火之下的我是完全不真实的，是一个由魔法突然幻化出来的鬼魅。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在这样一个夜晚毫无准备地见到本应死去多年的人，或许立刻就会惊骇得夺门而出，但国王并没有，他只是站在那里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又不敢确认我的身份。

“是啊……我理解您的感受，我应该是已经死了，所有的人都这么认为——”

我凄凉地笑笑，“我的确遭遇了死亡般的劫难，但我又是足够幸运的人，诸神并没有遗弃我——我获救了，陛下，现在来看望您的这个人并不是鬼魂，而是活生生的人。”

国王艰难地喘息着，眼前的这个事实过于猛烈到影响了他的健康，他好像瞬间就老到不能动弹，那身经百战过的年迈躯体上似乎所有的旧伤都在同一时刻发作了，以至于他连动都不能动。

“你……走近一些，到我身边来——”他的神情犹如在乞求。

我为给这位老人带来如此大的打击感到于心不忍，我乖乖地走到他脚边跪下，裙摆铺开了一地，我仰起头直直地望着他，看到国王沧桑眼眸里的湿润，瞬间把对他的怨恨全都抛开了。

在那些黑暗岁月里，被囚禁在牢笼里受尽折磨的少女曾经无数次期盼这位王者能够忆起她的存在，能够挥军前来解救她，能够及时察觉梅津伯爵的恶毒计谋……

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怨恨的种子因此一度深埋在我的心田里，让我夜不能寐。

现在我却发现怨恨早已随风逝去，就像我肉体上的伤痕早已不复存在。

我并不再怨恨国王，我想……已经够了，我并不需要再负担新的仇恨。

我知道承担一个人命运的唯有他自己，而不应期待别人的怜悯和救赎，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从伤痕中痊愈。

国王的眼神紧紧攫住我，他渴望在更明亮的火光下将我看清楚，可他越看得仔细就越是显露不可置信，被岁月深深镌刻的面容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他伸出手触及我的脸，立即被我用双手抱住，我牵引着他抚摸我整个脸颊、头发，紧紧地贴在肌肤上不放开。

“你真的还活着？”国王喃喃地低语，喘息由剧烈逐渐平缓。

他似乎开始接受眼前的事实，情绪由震惊转为激动和欣喜。

“如您所见，我活得不能更好了，陛下。”我亲吻他的手掌。

国王合上双眼，发出冗长的叹息，“感谢圣王，我从未想过有今天这一刻，从未……”

他好像哭了，但原本僵直的肉体放松下来，我知道他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感激父亲死后陛下对我的教诲，当我获得新生我不能不来见您一面……”

“过来坐下——”国王拉过我的手，引我进入里面的休息室，“你要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事先编好的谎言和盘托出，对国王说——在温宁被围时我由骑士精锐护送突出了重围，所有的人都死了，但我却幸运地存活下来，只是我那时受了极重的伤，本该伤重死去的我被一个隐者所救，对方是一个法力高强的魔法师，我的伤被一点点医好，但作为交换条件我必须陪伴对方五年才能获得自由。

在男爵夫人那里了解了足够多的情报，我理智地修改了自己的讲述经过，并没有把事实真相透露出来。

我没有天真到因为国王展现的柔情就将一切和盘托出，我已经不是一个小女孩儿了，受了委屈就立刻跑到长者面前寻求帮助，期待正义得到伸张。

尽管我依然爱着这位王者，但我却也足够理解他的立场，对一个失踪了五年本该死去的年轻女人，国王怎么会一下子就相信我所有的话呢？

我没有忘记我如今已一无所有，而罗伊娜对联盟却是磐石般不可撼动的存在，如果我心急地把罗伊娜所犯的罪全部抛出，国王非但不会相信我，反而会怀疑我的目的，会认为我是一个为了夺回过去的一切而不择手段进行诬告的人，那会摧毁我们好不容易重温的情感和信任。

毕竟罗伊娜已经是罗瑞的王后了，如今就连国王也要忌惮她的地位，我知道国王不会愿意相信罗伊娜所作的一切，而且那显然也不是我的最终目标。

“你的伤……全都好了？”国王将我从头到脚审视了许多遍之后疑惑地说。

“当然，完全好了，您看我不是好端端的吗？”我在国王面前转了一圈，身姿比以前更为灵动。

他直直地盯着我，半天后摇摇头，“你看起来和以前很不一样，兰西娅，如果我记得没错你该是……有二十多岁了。罗伊娜都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你却还像没出事前一样，甚至更加年轻，你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您以为我是假扮的吗？来行刺您的？”

我笑了，跪在国王膝下，把脸枕在他的膝盖上，幸福地说：“能回到您的身边重新看到您我就心满意足了，您是除父亲之外我最爱的人，我怎么会对您有不轨的想法呢？”

“兰西娅，看到你还活着我很高兴。”国王轻轻叹息，捧起我的脸看着我说：“只是这震惊很大，令我一时缓不过气来……”

“我也一样，见到您我激动得无以复加，现在我的心还在狂跳呢！”

这天晚上国王没有去参加宴会，而是让我陪着他在休息室内长谈。

我叙述了很多旧日发生的事，我小的时候是个十分顽皮的孩子，经常在宴会上搞怪捉弄宾客，就连国王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出那些事情来的，于是我很详细地叙述自己是如何计划那些鬼点子，说得国王捧腹不已，原本凝重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我知道国王在笑的时候就已经完全相信我了，他看我的眼神就像过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