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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京之前他考虑过诸多变数,已将一切安顿妥当。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有刘仁和那个一班人等扶持肃王上位。西有剑南王,北有玄铁军,两年大旱已过,即使动荡,天下亦不会大乱。
他出京之前已经将沈巍大景雍王该打算的一切都打算过了。现在,他只是宋姝的夫君,他要去妫州,找回自己的妻子。
两日后,烟尘砸地而起,马蹄踢踏,晏泉带着两百骑兵穿过枯树林中千丛万木,黄土飞扬。
停蹄转角,眼前豁然开朗—
云崖万仞之侧,一条仅一人宽的小道蜿蜒而上,像是细长的灵蛇盘旋在峭壁之间。风烟雾霭之间,小道崎岖狭窄,绕过山脊,一路看不到尽头。
饶是晏泉曾在战场上见惯了迷雾坎途,眼前的情景还是不由让他心里一惊。
左手握拳,他沉声吩咐道:“下马,徒步过山。”
妫州,清风道总舵。
昨夜下了一场雨,原本高燥的环境经过绵绵雨水浸润,空气中不见往日旱热的清晰,反而云雾蒙蒙。
湖心六角亭内,雾气四合,茫茫云雾之中孙青书一身白袍,焚香抚琴。琤琤琴声自指尖流出,在湖面经久回荡不绝。
一曲罢,久候在侧的楼落才敢上前,微微垂首道:“禀道主,不出道主所料,雍王带人往连山上走了。”
闻言,孙青书细润脸上勾起一丝笑意:“赵巍那个莽夫,从连山偷袭过我一次还敢故技重施,真以为我痴傻不成?”
“道主神算,我等自愧弗如。”
孙青书对楼落的马屁不置一词,问:“人,可都准备好了?”
楼落点头:“就埋伏在窄道之上。雍王只带了一队轻骑,路过之时,我们的‘万石阵’足以除尽所有人。”
万仞高山之上,晏泉带着身后两百人的骑兵小心翼翼地牵马在悬崖上行走。右侧,是陡峭的山崖,左侧便是万丈悬崖,他们和无底深涧唯一的隔阂的,便是脚下这条仅仅只有一人宽的崎岖小道。
一行人在山道上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已有两个士兵因为踏错了步子连人带马摔下了山崖,片刻之间,连人影都消失不见,只有惨烈的呼号声随着山风缓缓飘荡。
晏泉走在队伍之中,玄甲披身,陡峭的山岩遮挡住了阳光,阴山面晦暗的光线遮住了他清冷面孔面色沉重。
在通悦县外修养了两日,他的脸色不似之前那样惨白,眼底浓墨般的青黑却迟迟未消。右手抱着银盔,原本一丝不苟的束发经过一日行路稍稍有些松散,细碎的鬓发随着山风飘摇。
寒锋入鞘,玄铁佩剑挂于腰侧,身后的御风马很是乖巧,温顺地任他牵着,“踢踢踏踏”地随他前行。
忽然,队伍前出现一阵骚动。
晏泉皱了皱眉,往声音最大的地方看去,只见悬崖侧有无数碎石下落,打头的骑兵被碎石击中,掉落山崖,有幸避过的,纷纷匍匐在地,一时之间,窄道上乱作一团。
他大声喝止了队伍前进,朝着碎石落下的地方望去,恍然之间却瞧见了一队黑衣黑袍蒙面之人站在悬崖上,手边的投石器在骄阳之下泛着寒光。
“有埋伏!”
队伍里机敏的士兵看出了端倪,大喊着提醒身后的人,可是却已经太迟——
万千石块从峭壁上轰隆坠下,两百人的队伍在狭窄的栈道上根本无处躲闪,纷纷被碎石击中,翻滚着落入深渊。
晏泉运功劈碎了兜头而来的巨大石块,却还是被纷纷扬扬的碎石剐蹭,脸上划出了道道细小的血痕。
两百人底下的队伍急剧缩减,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栈道上便只剩下了不到十人。就在此时黑衣人弃了投石器,从天而降,对身负重伤的残余士兵进行了一场血腥清杀。
转眼之间,栈道上只剩下了晏泉一人。手中佩剑出鞘,他与清风道最功夫最顶尖的“三十天官”缠斗起来——
穿破银甲,伤口在身上逐层累加,鲜血顺着手臂滴滴答答地落下,腰间不离身的青蓝荷包锦囊被血浸成了青紫颜色,碧绿的穗子成了黏答答的一片绛紫。
步伐越发沉重,呼吸更加粗喘。
“哐当”一声,手中玄铁剑跌落在地,锋利的剑身上,血迹蜿蜒,与黄土相和,变成了脏污颜色。
宋姝猛然一下从睡梦中起身,额头上,后背心全是冷汗。
铃铛听见礼物的动静,急忙跑了进来,暖黄烛火照耀下,宋姝的脸却白得吓人。
猛然喘了几口粗气,惊疑未定的指使着铃铛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润嗓子。
“叮叮当当”的铜铃声随着铃铛的一举一动在房中回响,宋姝颤抖着从她手中接过杯子,猛地灌了一口冷茶下肚。水分氤氲了她干涸的唇舌,可她的身子却仍不自觉地微微发颤——
刚才那个梦,太过真实,她似乎现在还可以闻到泥沙和着血那股浓浓的腥气。
皱了皱眉,她望向窗外沉黑的天幕,半响,未发一语。
铃铛凑上前来扯了扯她的衣袖,用手语比划了一番,宋姝看不懂,却大概可以知晓她的意思,于是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有些后怕。”
铃铛闻言,圆乎乎的脸上担忧之色散去些,拿着茶盘出去了,片刻之后又捧了热茶回来递给她。
寝室内,檀香细碎的烟雾顺着金玉玄武香炉缓缓飘散在空中,宋姝呷了一口热茶,不住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不过一个梦罢了,梦都是反的……
晏泉武功高强,不过短短两个月就能反了晏无咎的皇庭,绝不可能这般容易地出事。
虽这般自我安慰,她却迟迟没能再次入睡,索性下了床,缓行至琉璃花窗下,倚着窗框暗自想了一晚上,直到日出时分,心情才稍稍平复些许。
然,这天一大早,孙青书却破天荒的来了她这里。
铃铛初初为她熟悉打扮完,来到前堂的时候,孙青书已经坐了多时,见她来,脸上笑意昂扬。
宋姝的心“咯噔”一下。
“道主今日倒是有闲心,怎的想到来我这里了?”
失眠了整晚,她脸色不太好,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眉梢眼角的憔悴之意。
孙青书笑笑,道:“我今日得了一个好消息,这才迫不及待地过来了。”
宋姝心中惶惶之意更甚。
她拧了拧眉,问:“不知道主有何喜事?”
孙青书斜靠在黄杨木扶手旁,呷了一口茶,惬意道:“两日前,雍王经连山入妫州,失足掉落悬崖了。”
他一边说着,那双与晏无咎别无二致的狭长眼睛却不住打量着宋姝,琉璃眼底闪着满满的恶意。
一晚上的惴惴不安在孙青书口中忽然成了事实,宋姝摇头否认道:“道主道听途说,谣言不可尽信。”
她脸上仍旧维持着镇定,惶恐却从眼底不自觉的溢了出来。
翠绿袖袍下,攥着帕子的手死死握紧,左手腕上一对叮当圆条镯颤抖着撞击出轻微声响。
孙青书自是没有放过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惶悚不安。挑了挑眉,似是故意要击垮她似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只带血的锦囊。
只一眼,宋姝便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了原地。
那锦囊她再熟悉不过,常年挂在晏泉的腰间,锦囊下那串被血染脏的穗子是他求了她好几次,自己才免为其难打给他的。
收针的时候她心不在焉,那穗子的结便有一处凹陷,如今正被孙青书用指尖把弄。
那双修长如玉的手覆在锦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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