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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屏与柳桐倚道谢,婢女们盈盈含笑,告退离去。
待两人沐浴毕,仆婢们又在中央小厅摆上茶饭,谢赋已安排好县衙事务,过来相陪。柳桐倚道:“县丞让在下与芹墉兄暂宿,又款待膳食沐浴已是十分恩惠。怎还如此客气,想不多时又要堂审了,请先去休息,我二人自用即可。”
谢赋拱手道:“断丞与张贤弟到此,蓬荜生辉。实不相瞒,当下谢某脑中一片混乱,虽然疲倦,却难食难睡,与断丞和张贤弟同进一顿简膳,于谢某来说,乃是宁心清神。”
三人遂按宾主坐下,再客气两句,柳桐倚性情本就随和,谢赋顿悟之后,做事放开了许多,张屏更无什么不可的,于是抛弃了官职客套敬称,只按年岁以仁兄贤弟相称。
服侍的仆从婢女都极有眼色,上菜斟茶之后,便立刻退下。房中只有他们三人边吃边谈。泛泛聊了几句,话题很自然地又回案子上。谢赋叹道:“当下县衙的原捕头与一个副捕头具已落网,都是罪大恶极的凶犯,可往菜窖里放尸体的还不知是不是陈久……”
张屏道:“不是他。”
柳桐倚点头:“我虽不知详细,但听此人在堂上的供词,这么做确实对他没好处。”
谢赋苦着脸道:“也就是说,仍有案犯。我冒昧问一句,张贤弟你觉得,这个犯人,依然是县衙里的人么?”
张屏眨了一下眼:“暂时不能肯定,但不是吴寒。”
那会是谁?能不能先透露一下让我有个预备?
谢赋搅了搅小碟中的蘸料:“我此刻心中乱得像它,毫无头绪。先前张贤弟提醒后,我仔细思索过哪时哪里得罪了人,或有什么潜在的仇家,会令其偷出散某的尸体放进知县住宅的菜窖……但总也想不出谁可疑……”
柳桐倚道:“或许案犯与谢大人无仇,只是想引衙门查一些事。”
张屏道:“亦或他猜错了凶手。案犯可能以为,散材是谢大人杀的。”
谢赋愕然,又打了个哆嗦:“为什么?”
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起,婢女又来上菜,将一个圆圆的小砂煲放在桌子正中。
掀开煲盖,是一小锅清汤面片。
张屏双眼微微一亮:“是我师兄做的?”
婢女嫣然道:“确实是无昧法师亲自做的。法师说,两位公子熬了一宿,进些软烂清淡的饮食再合适不过,又说张公子喜欢吃这个。并让奴婢转告,他先不扰二位休息,容后再叙。”
张屏向婢女道谢,舀了一勺面片,软滑面片与芽菜香菇煲出的清爽鲜汤交融,再点进几滴陈醋,入腹漾起浓浓暖意。
谢赋心里却拔凉,待婢女们退下,迫不及待追问:“为什么案犯会以为我杀了散材?”
张屏肃然吐出两个甚少说的字:“巧合。”
或也能说成是另一种顺理成章。
“谢兄上任后,重新规划修整县城,刚好增儿在此前到贺老板的酒楼做伙计。卓老板和贺老板为拿下恩隆大街上的铺面,露了富,让增儿认出他两人是之前抢夺蔡府宝箱的人。增儿与散材、陈久合谋,恐吓卓老板和贺老板。但在凶手看来,散材是谢兄到任后,才突然出现在丰乐县。散材在酒楼和客栈中的举止,尤其是不用瓷器这些,看在案犯的眼中,便令有深意。让他想起蔡府,又想到一个人。”
一个失踪多年的人——瓷公子,曲泉石。
“案犯应该并不知道散材是增儿找来的冒牌货,他以为散材就是从大火中逃生的蔡家人。”
恰好散材每年清明节前后出现,特别像祭奠了蔡家人之后,过来吃顿缅怀的大餐。
明前雪和春波绿这两道菜是顺安名菜,蔡老爷和妻儿当年应该也吃过,或爱吃。
柳桐倚道:“曲泉石失踪一案,乃大理寺多年未解的悬案,我亦略知一二。世人多猜是九江郎家的二爷为争权谋害了曲泉石。为什么这个案犯会从蔡府想到曲泉石?”
张屏道:“我暂时还不知道。但蔡府必和曲泉石有关联。”
而案犯把这段牵连又通过散材的举止,落在谢赋身上。
“谢夫人乃江宁府人氏,与阳氏小姐曾有交集。密友又嫁给巨商,做过瓷器买卖。案犯或因此生出怀疑。”
柳桐倚凝眉:“如此,需深查之处甚多啊。恕我冒昧一言,案犯窃尸陈尸的时段也很巧。窃尸在芹墉兄到任之前,但谢兄已被降职,芹墉兄到任的文书也发下了,陈尸又可能在谢兄散心被当作失踪,芹墉兄到任那晚,大有深意。”
谢赋一叹:“不错,张贤弟到任前,有些关于他的事儿,县里和衙门内都在传了。”
县中新换父母官,满县人都极有兴趣,免不了要打听打听。张屏是去年新中榜的进士,京城离丰乐县很近,于是新知县才二十出头,瘦高个儿,西北人,刑部陶尚书的学生,据说其实是礼部兰侍郎提拔的,自幼无父无母,还没娶媳妇,先时没上榜,后来破了个案子补上去的……这些小料没多久就满县飞了。
“张贤弟善断案一事,我早有耳闻,衙门里及县中应也有很多人知道。是了——”
他心中突如拨云见日一般清晰。
“案犯以为,散材到县里来是为了蔡府,或与家慈及我有关联。正好因为姚小公子失踪以及寿念山的案子,我被降为县丞,张贤弟将要调来。这时散材与往年一样到了丰乐县,突然暴亡于街上。衙门把他断为无名氏,尸体发去义庄。案犯便认为,我要隐藏掩盖什么,赶在张兄到任之前,赶紧解决了散材。所以,他把尸体偷出来,填土放瓷片,摆在菜窖里,乃是一箭双雕,既恐吓我,告诉我,我干的事他都知道。也让张贤弟立刻猜到这尸体跟我有关,继而彻查此事。”
柳桐倚赞同道:“谢兄的推断甚是合理。如果弄清楚案犯是用什么方法把尸体放进菜窖的,能否有助于查出他的身份?”
张屏道:“我到任那晚,衙门以为谢兄失踪,都在找寻,非常混乱。趁乱将尸体运进知县小宅,有数种方法。”
柳桐倚问:“锁是否撬过?”
张屏道:“没有,但也有很多方法能得到钥匙。”
谢赋道:“这位应该是个男的吧,把一具尸体弄进来,需有体力。女子怕也难忍尸体的气息。做那开膛破腹的恐怖事情,扮成是衙门的人,男子更合适。”
张屏和柳桐倚都摇头。
“不一定。”
“有气力有胆识的女子不在少数。夜晚混乱,难辨面目,只要有一套能进出衙门的衣服,男女皆可为之。”
谢赋无奈:“如此,年龄也无法判断了。”
张屏道:“但他在丰乐县应该没待多少年。”
柳桐倚问:“芹墉兄是因为他连连出手,显得很急迫,才做此推断?”
张屏点头:“嫌犯盗尸引导的举动很缜密,非常聪明。但他之前从未对卓老板和贺老板做过什么。这与他的心智及目的都不相符。“
柳桐倚抚掌:“对,更像知道刚散材这个人不久,发现散材突亡,临时得知一些异常后推测他的身份,匆匆调查便怀疑谢兄,开始布线。”又正色向谢赋道,“如此,谢兄可先想一下,有没有什么刚在县衙任职的,或新近到达县里的,让你觉得可疑的人。他既然以为谢兄是凶手,肯定观察过你,接近过你。当时谢兄未觉出异常,眼下仔细回忆,或能记起什么不寻常的事。”
谢赋毛骨悚然,内心更乱。
“我现在糊涂得紧,一时想不出什么头绪!”
张屏和柳桐倚一起望着他,张屏认真地道:“慢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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