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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揍他!打死这个怪物!”

所谓文明,不过是深冬时分,遍布荒原的干枯野草。一丁点火星,就可以爆裂燃烧,化成了人性之恶的熊熊大火。

一拳、一脚;两拳、两脚;很多拳,很多脚。

所谓暴行,不过是盛夏时节,突如其来的漂泊暴雨。起初几滴雨珠,却随着狂风雷电,终成无情肆虐鞭挞的狂暴。

我就像个沙袋,被叫嚣疯狂的孩子们,踢来踹去。就连孤儿院里最瘦小木讷的几个孩子,都“嗷嗷”嘶吼着,眼中迸射猛兽才有的凶光,对我拳打脚踢。

我已经痛得麻木,勉强睁开红肿的双眼,央求地望着那个女孩。

她,依然笑得很甜,蹦蹦跳跳拍着手:“抠出他的眼睛。谁叫他平时都不看我!抠!抠!你们喜欢我么?喜欢就抠啊!”

这群野兽,短暂地停顿沉默。随即,疯了般探出爪子,插向我的眼窝。

那晚,如果没有那位路过的阿姨。我可能已经瞎了,或者,死了……

真得变成孤魂野鬼,怨气不散,游荡在孤儿院,把“孤儿院闹鬼”的传闻变成了现实。

为了孤儿院的声誉和捐赠者们慷慨的腰包,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没有任何人得到惩罚。那个女孩,依然在众人的羡慕目光和祝福话语中,坐上豪车,成了真正的公主。

我在医院里整整躺了半个月。那位年轻的阿姨,日夜不休地照顾我。每当她用药物擦拭我的伤口时,总会附在我的耳边,心疼地重复一句话:“如果,恶行成为理所当然的事,那就学会‘以恶制恶’。”

伤愈后,院方出资把我送到寄宿学校,彻底消除了有可能出现的不良影响。那位年轻阿姨,也就成了我无比感激的一段回忆。

虽然,时间久远,我渐渐忘记了她的样子。却仍然记得,她靠近我擦拭伤口时,温温柔柔的味道和那句心疼的话语。

高中毕业,即将上大学的那个暑假,我故地重游,回到阔别多年的孤儿院。

十几年过去了,院长阿姨已然老去,额头稀疏的枯白乱发悬挂着两颗浑浊暗淡的眼睛,嘴角像是承受不住满脸细细密密皱纹的重量,弯成向下巴耷拉的圆弧。唯有听到我的来意,是向孤儿院捐赠,眼珠间或一轮,迸射出多年前那抹贪婪和市侩的光芒。

她已经认不出我了,我略有难过。虽然我戴了遮挡红瞳的黑色美瞳,长成身高一米八九的小伙子,身材、相貌、气质和孩童时截然不同,但我依然希望她能从面部轮廓依稀认出我。

可怜又可悲的“希望被认可的自我存在感”。

从高一时,我陆陆续续在几个文字论坛发些小文章,居然被某个杂志社的女编辑发现,觉得我特别适合写凶杀、暴力、血腥题材的暗黑类小说。从未受到过尊重的我备受鼓舞,试写了几篇都发表了,便成了杂志社的特约供稿作者,稿费颇为可观,每年的收入也有个二三十万。

虽说比上不足,比下倒也有的是余。当然,这些显示在银行消费短信里的阿拉伯数字,带给我更多的是自信和安全感。

仅仅十万元的捐赠,就让院长阿姨恨不得把我当菩萨供在孤儿院的正门大厅里。又碎碎念“如今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像您这样年少有为又有爱心的小伙子,打着灯笼都难找”、“许多商家来捐赠其实就是为了做广告,送几箱牛奶几箱方便面,拍了合影就走人了”、“只是可怜了那些没爹没娘的孩子,天天吃不饱穿不暖”,林林总总,诸如此类。

情至深处,院长阿姨凹陷的眼眶甚至滚滚淌落浑浊的泪珠。演技之精湛,表情之丰富,让我这孤儿院生活数年,对其深有了解的见证者,都深深动容。

为了彰显这些年忍辱负重、含辛茹苦的成就,她还特地邀请我去荣誉室参观,一一介绍照片墙上那些历年来,从孤儿院走出的优秀孩子们。虽然在我看来,那间屋子的格局,倒是与供奉死人牌位的祠堂颇有几分相似。

当然,热情如她,在我暗示口渴时,忙不迭地跑出去,带回一瓶价格不菲的国外矿泉水,还是冰镇的。

临别时,院长阿姨亲自把我送到门口,千恩万谢,佝偻着本就不直的腰板深深鞠躬,活脱脱像个问号,依依不舍地目送我离去。

我也牢牢记住了,和她闲聊时所得知的某件事。

在临街小卖部,我买了一包烟,一瓶酒。深深吸了一口烟,剧咳不止;仰脖喝了一口酒,肺都快咳出来了。那是我人生第一根烟、第一瓶酒,也是之后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换过的某个牌子香烟、白酒。

一口烟就一口酒,我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一架飞机在被电线分割的天空若隐若现,哑然失笑。

人生,真得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巧合。

呵呵……

念念不忘,必有回想?

前文提到,和月饼喝酒闲聊,他说起那个音乐系学贝斯姓张的女孩,我没有接话茬,只是默默灌了一杯酒。

月饼这种不喜风月女色的性格,记错了女孩的姓氏。

她不姓张,姓刘,是我们同一级的新生;学的不是吉他,而是贝斯。

那时,我的瞳孔还是红色,平时嫌麻烦懒得带美瞳,就用墨镜遮挡。同学们觉得我太装模作样,极少与我来往。我本就不擅交际,更是乐得清静,独来独往倒也舒服。

反而是学校的女生们,对身材高大、戴着墨镜、不苟言笑、消费阔绰的我颇感兴趣。阴差阳错,开学才一个多月,我居然成了女生们心仪的新生二选。

首选,必然是月无华。

当然,我对此,无动于衷。

因为,十二年了,每每午夜梦回,我总是浑身冷汗的惊醒,耳边仍然萦绕着梦中那甜甜的童声——“抠他的眼睛!抠啊!抠!”

有段日子,食堂因为学生们频频吃出红烧苍蝇、清蒸蟑螂被曝光到了网络,停业进行卫生整顿。

学生们倒也乐得出校下馆子。一时间,学校临街饭店人满为患、好不热闹,盆满钵满赚了个痛快。以至于我暗暗腹诽,这苍蝇、蟑螂怕不是饭店老板和学校食堂的厨子整得一出“罗生门”吧?

清晰记得那个中午,我们在饭店偶遇。她微微仰头,晶亮的眼睛很纠结地扫过菜单,点了一份最便宜的素菜和米饭,坐在最角落的桌子,斯斯文文地小口吃着。

我点了满满一桌菜,要几瓶酒,准备自斟自饮大半个下午。一来悠闲自在;二来避免谁和我拼桌,“吧唧”着嘴吃相难看,怠慢了酒兴。

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妖艳女生,估计是她的同班同学,围着几盘大鱼大肉,和她一桌稀里哗啦地吃得满嘴油光,浑然不顾人血般鲜艳的口红掺杂着肉汁鱼汤,黏在嘴角的腌臜恶心。

那几个女生故意吃得很夸张,咋咋呼呼和她开着看似善意却十分恶毒的玩笑,她低垂着眼皮,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轻轻地夹起一筷白米,送入嘴里慢慢嚼咽。

我的心,疼了一下。

这个衣着普通却很干净,容貌清丽却不媚俗的女孩,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蜷缩在孤儿院角落,孤独自卑的自己。

所以,当我邀请她共进午餐时,那几个妖艳女生张成“o”字形状的嘴巴和她尴尬、怯怯躲闪的眼神,形成鲜明的对比。

接下来的事情,怎么说呢?

十八九岁的爱情,没有柴米油盐的琐碎,没有工作还贷的压力,没有异地相恋的猜疑,没有情侣头像的虚荣。

只是在刹那机缘,时间刚好的时候彼此出现,于是简单快乐地牵着手,以为可以一直走到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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