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第7部_第十三章 暗布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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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瑁又逐个引荐其他人,有经学之士隗禧隗子牙,先朝河东太守韩术之子韩暨韩公至,曾在西京任尚书的赵戬赵叔茂,先朝大将军窦武的孙子窦辅,以及与诸葛亮交好的石韬石广元、孟建孟公威两个年轻后生;还有一位复姓司马名芝,字子华,河内温县司马氏一族,算起来还是司马朗、司马懿的族兄呢。
曹操拥彗折节一并礼遇,长者辟为掾属,少者充任令史;正寒暄间又发现一位皂衣之士始终隐在人群最后,别人有说有笑他却一个劲后躲,曹操左看他便右闪,右看他又左闪,半天连正脸都没露,活像捉迷藏。不过即便如此,曹操还是猜到了此人:“梁尚书!选部尚书梁孟皇,是您老人家吗?”
这回躲不成了,梁鹄老老实实钻出来:“参见丞相大人,小可乃一避难之人,早已不是尚书。当年之事还请您老见谅……”说罢连连屈身,不知作了多少个揖。
众人听他以近七十高龄自称“小可”都不禁发笑。其实梁鹄真不是什么德行人物,他任选部尚书不能公正选才,当凉州刺史也搞得一团糟,只因书法杰出才得先朝灵帝宠信,与鸿都门出身的贾护、江览、任芝等佞臣属同类人物。
曹操未见梁鹄之先还有几分恨意,此刻见他容貌沧桑,哆哆嗦嗦,全无昔日皇帝宠臣的傲气,既可怜又解气,故意拿他开心:“梁尚书,咱们是老相识了,若非你当年拒我于门外,焉有今日朝廷宰辅之位?多谢多谢!”
梁鹄哪敢领受?越发点头哈腰:“小可有眼不识泰山,当初得罪丞相,若您老不咎,小可愿以笔墨赎罪效力。”
杨修觉他一把年纪寡廉少耻,故意取笑:“您老人家当年给天子写字,后来给刘表写字,如今又要给丞相写字,您就真以为您的字无人可及吗?”
梁鹄见出来个年轻人,不知什么底细,也不敢得罪,却笑道:“这位先生见教的是,小可这两笔也是平平。不过当今自诩善篆之人多不明其道。这篆字之始因于鸟雀之迹,由仓颉化作文字,故顿笔之处当如雀伏,舒展之处犹如振翅。延颈协翼,势似凌云,不方不圆,若行若飞……”帐内不乏靠笔杆吃饭的人,听他这番解析知是高手经验之谈,无不欣然颔首。这老儿人品再差,他的书法造诣却不能不服。
这也触了曹操痒处,此人固然可恨,但毕竟事过几十年了,蔡瑁都不难为他,曹操又岂能肚量狭小?况且他的篆字实是世间无双,莫说先朝灵帝,曹操也欣赏,想至此连连点头:“你既自愿以笔墨效力,就留在我营中充任假司马吧。”
荀攸、杨修等皆感惊讶,中军假司马乃是要职,比寻常掾属地位还高,图的不过是好字,何必委以这么高的职位?他们不知曹操另有所思,既饶了梁鸿,就要让天下都知道自己有多宽宏,他早做了改朝换代的计划,还要在邺城修建宫殿,将来那些匾额也指望梁鹄挥毫泼墨呢。
一同来的人没料到这老货竟得了头彩,纷纷道贺,言语中多有嘲弄之意;梁鹄也不恼,逆来顺受只当好话听,还连连道谢,点头哈腰更似个弯钩大虾,倒叫众人无可奈何,暗暗佩服这“脸皮功夫”。
曹操环视这般人,甚是不悦,他招揽荆州隐居之士,既是要彰显自己得荆州人心,更希望他们为己所用。可这些人竟对他的处置颇多微词,至今还摆不清曹操与朝廷孰轻孰重,若不给他们点儿下马威,日后难免再出孔融那样的人:“老夫正要巡视营寨,诸位既然来到军中,不妨陪我同往。”
这就叫以军势相吓。
和洽、桓阶等都明白他用意,却也不好推辞,只得谈笑相随。平日巡寨不过在江边转转,今天特意领他们绕了一大圈,先是叫他们看了曹军的营寨、辎重,又登上临江战船,眺望水军阵容。
波浪滔滔的大江上,数百战船星罗密布,桅帆若层云叠嶂一般,这阵势确实骇人;不过细看之下就发现问题了——战船倒是一流的,所部阵势也是细心筹划的,可船上的士卒却不怎么精神。自从南下入江以来,北军晕船和水土不服的问题始终难以解决,经过部署派到船上的士兵就不能随便移动了,需视战船如营寨,无论行动坐卧都在船上。这半个月熬下来,可把这帮北方佬害苦了,一个个脸色煞白五官不正,有的驻着兵刃歪歪扭扭立在舷边,有的瘫坐船板微阖二目忍着眩晕。大船的人还算不错,那些小船更没法看了,波浪袭来船还没怎么晃士兵就先东倒西歪,都跟喝醉了一样。还有人一个劲往江里呕,吐的都是绿阴阴的汤子——吃什么吐什么,肚里早倒空了,就剩下胃汁了,只要一阵凉风吹过,所有人都哆嗦得抽筋一般。按理说见到主帅应该大声呼喊以示军威,可这会儿他们看到曹操与其说是呼喊,还不如说是病怏怏的呻吟。这样的军队有何威力可言?
曹操前几日也曾到江上巡查,士兵是有些水土不服,却没有今天这般厉害。想不到仅数日之隔,竟发展到这般严重,平常将领汇报,他只当是耳旁风,以为叫大伙忍忍就过去了,现在看来这仗简直没法打了。那些来归附之人也有些尴尬,但总不能叫丞相下不来台,和洽一改强硬的态度,避重就轻道:“王师果然战船众多,必能克定……”
“哇……”和洽话未说完,曹操身边一个亲兵晕得当即作呕,污秽之物吐得满地都是。
“你!你……”曹操的脸都丢尽了,指着那个亲兵,气得浑身冰凉。荀攸、蒯越赶紧出列:“列位先生远道而来鞍马劳顿,不如先为大家安排营寨,改日再谈军务。”
“也好。”曹操总算有了个台阶下,强作笑颜送走了诸人。待和洽等人登岸走远,转过身回手给了那个呕吐的亲兵一记耳光。不打还好,这一打那亲兵晕得更厉害,伏在舷边越发狂喷。曹操不解气,照定那兵屁股就是一脚,硬是把他踹到了江中。那兵也不会水,在水里上下扑腾连呼救命——大伙眼睁睁看着,哪个敢去捞?
蔡瑁、杨修没有走,就默默站在他身边。蔡瑁劝谏道:“北人水土不服,晕船乃是常理,你又何必因此动怒?请饶恕此人。”
“哼!不给我争气,捞上来吧。”蔡瑁说情,曹操还算给面子,“我非是为颜面有失,今我军虽众,倘战力有亏不能御敌,恐被周瑜趁虚而入。你久在江汉典军,可有应对风浪之策?”
“有倒是有,不过……”蔡瑁欲言又止。
“但言无妨!”
“没有战事之时,每逢冬季常以铁索连船以保稳固。大舰五艘一排,小船十艘一列,用锁链铆钉固定,如此浑然一体,非但不受风浪颠簸,马匹也可行于其上……”
“好。”曹操不等他说完就要传令,“这就命全军打造铁索。”
“且慢。”蔡瑁又道,“凡事有利有弊,此法虽避风浪,却有一短处。战船连结之后就难以急速纵横,若敌人以火攻之法来袭,恐所有船只将无遗类。荆州水军也曾多次连接,但都是未有战事之时,单纯为了过冬,从未在两军阵前连过战船。”
“火攻?”曹操呆呆想了想,却又笑了,“我军在北敌军在南,严冬都是西北风。周瑜若用火攻,是烧我还是烧他自己?”
蔡瑁却不敢掉以轻心:“话虽如此,然天有不测风云啊!”
曹操已拿定主意:“先连结战船缓解军士之苦,待开春之际再撤去锁链以御敌军,那时我军也休养得差不多了。咱们人多势众,虽疲乏而制彼有余,倾中原之力于此相持,兴许熬不到开春,周瑜就会军心动摇不战而溃,纳土归降亦未可知。你既然来到军中,又久典水军,这件事就由您来办吧。”
蔡瑁总觉得这想法过于乐观了,莫说孙权、周瑜誓死相争,就算真的大势已去,也必有困兽之搏,真的会屈膝投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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