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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的第一幅肖像已经作好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公爵的表情缓和了许多,“太好了,让我看看。”
他们离开公爵的书房,一道返回画室。扎尼切利大师守在画架旁,恭候金主审阅。
“殿下请看。”
画师说着,揭起盖布,金发美人的无瑕之躯展露在他们面前,天使一般强大而优雅,好像即将对凡俗世界施予爱的惩罚。
公爵出神地望着画中的自己,眼中现出久违的光彩。
“完美!我真是完美!”他动情地赞叹着,“胜过阿多尼斯!不,胜过阿多尼斯和维纳斯两者!”
公爵在画前看了又看,待到平复了情绪,才回头称赞画师:
“了不起的作品,不愧是大师。”
画师欠身,“殿下过奖了。”
“我应该褒奖你们的苦劳,你们忙了这些天,也该好好享受一下。”公爵用手指绕着发尾,无意识地玩弄,“打猎怎么样?我请你们打猎。”
“感谢殿下盛情!”扎尼切利回道,“只是我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好,不能消受游猎的乐趣。让我徒弟随您去吧。”
“也好。”公爵点头,“我们打来野味,再好好款待您。”
菲利普还没说上一句话就被安排了,他对于打猎之类的事全无头绪,但也不敢推辞公爵的邀请和师傅的指派,只好硬着头皮换上仆役送来的猎装,和公爵及猎工们一同出游。
天气正在转暖,野外的生灵一天比一天活跃。一行人进入山林,下马步行,分散开去寻找合意的猎物。菲利普怕迷了路,不敢离开公爵身边,他背着公爵给的长猎枪,但不敢摆弄,生怕出了什么差错,伤到自己或别人。
“我说,小画匠,”公爵像是看出了他的惶恐,“你会用枪吗?”
菲利普摇了摇头,“实在惭愧,我对火器一点也不懂。”
“那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师傅吩咐我听您差遣,而且……”
“而且?”
公爵歪着头看他,笑意加深了。
“这些天很少见到您,我……我想借机多陪伴您,这样说是不是太冒昧了?
“是的。”公爵回话直接,但没有动怒的意思,“不过,看在你为我画了那么美的像,我原谅你的冒昧。”
“啊,不,不,”菲利普连忙推让,“我没画什么,只是给师傅打下手……”
“不必遮掩了。我知道那幅画主要是你的手笔,我不介意你们谁做了多少活,只要成品令人满意就够了。我要收藏的是自己的美,不是画师的名气。”
菲利普暗中舒了一口气,但愿公爵是真的不会追究师傅偷懒的事。
“希望您再原谅我一次,容我冒昧请问:您怎么知道那是我画的?”
他对于模仿师傅的风格有十分自信,而公爵显然没有花费精力研究过如何辨别画家笔迹。
“你不是说过吗,画里有画师的灵魂,”
公爵转过头,与他的小画匠目光相接。
“我在那幅画里看到了你。”
菲利普感到胸口一痛。殿下的话是什么意思?又是为什么,直视那双蓝眼使他胸中悸动?
是感激吗?他应该报答公爵的慷慨和宽容,尽管他想不到除了卖力作画还有什么可做的,毕竟公爵的生活如此优渥,什么都不缺。
“殿下,看您近来心情不太好,是有什么烦恼吗?有没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
公爵又揶揄他:“你连枪都不会拿,还想帮我解决烦恼?”
“这……如果是国家政事,我自然帮不上忙,但说出来总归舒畅一些,如果有人惹您不高兴,我也诅咒他,替您出气。”
公爵轻蔑地笑了,沉默片刻后,说了一个名字:
“波拿巴。”
“什么?”
“拿破仑·波拿巴。”公爵沉着脸说,“他已经得到了法国,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就此满足。”
果然是国事啊。菲利普自认为没有资格评论,只听着兰柯大公说下去。
“我们的选侯与法国历来亲近,我恐怕他会出卖巴伐利亚。”
“您的意思是……会有战争吗?”
他想起公爵说过的话:我们不去追随战争,战争也会找到我们。
“我希望不会,但决定权并不在我。”公爵踩过一丛野草,新发的花蕾变成他靴底的尸骸。
菲利普叹了口气,“我确实帮不上忙。您看,我唯一会做的事就是画画,我真是个没用的男人。”
古往今来,诗歌所赞颂的、油彩所描摹的英雄们,都是帝王、将领、斗士。会杀人才称得上“有用”,才能成为历史的主角;杀死他人所爱,才能为自己赢得爱。
……我们究竟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啊?!
兰柯大公这样美丽非凡的人物,就该在梦一样的城堡里,度过平静优雅的一生。菲利普猜想着公爵的命运,不由得感到忧虑和悲伤。他相信这是一个艺术匠人的本能,不忍见美丽的事物被摧毁。
如果公爵真如他自己所想,集男女之美于一身,是维纳斯与阿多尼斯合而为一,那么,他心中的阿多尼斯能否听从维纳斯的劝告、远离那致命的猎场?
“如果我为保卫领土而死,你会记住我吗?”公爵谈论死亡的口吻异常平静,目光投向远处。
“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忘记您。”菲利普如实说。
公爵哑然失笑,双颊染上愉快的绯红。
“……你怎么能用最无辜的表情说这种狡猾的话?”
菲利普不明白公爵的意思,“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不希望您被卷入战争……”
这时公爵好像听见了什么,比个噤声的手势,另一手拔出枪来。
“……殿下?”菲利普小心放低了声音。
公爵握着枪向他走近,眼中有明亮的杀意。菲利普感到一时的迷惑,这个绝美的半神在向他靠近,像要拥抱他,又像要杀死他。
“殿下……”
“嘘……”公爵的手指按在他唇上,“别动。”
下一秒,那支精美的双管手枪搭上菲利普肩头。枪声震痛他的左耳,子弹出膛的热度烧过他肩头,仿佛也点燃了他的血液。
透过未散的耳鸣,他隐约听到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在草地上。
他回头去看,那是一匹灰白的牡鹿,倒在初春新绿的草地上。
“是猎物!”菲利普欣喜地转回身来,“是您打中的,对吗?您的枪法真是……”
他没能说完话,一个带着火药味的吻封住了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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