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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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堆bug的冲击实在太大,卢皎月觉得自己确实需要缓一缓。她机械地转着手里的墨锭,放空着自己的思绪。周行训难得没留意到卢皎月脸上复杂的神情。因为他这会儿同样有点心不在焉,他目光落在宫务的文书上,余光却瞥着旁边的砚台。素白的手执着漆黑的墨锭,一圈一圈地绕开,墨条底端擦过砚台发出一点窸窣的沙沙声,砚中的墨汁随着这动作漾开一道道波纹,墨香气也随之氤氲。周行训突然觉得坐在这里看文书也没那么无聊了。他能看一天他悄悄地扬了一下唇角,又飞快地压平,努力严肃着脸色把目光放在宫务上,心里又不免有点得意那个叫“望湖”的大宫女,皇后会在她身边磨墨吗才不会皇后只给他磨周行训努力忍着,但是整张脸上的肌肉走向还控制不住的往上扬,稍微过一会儿,就得控制着压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扬起来的嘴角。事实上,他并不用这么努力。被bug糊了满身,卢皎月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卢皎月强忍被那一堆bug闪瞎眼睛的不适,在旁边看了几眼,发现周行训处理起事务来居然意外挺有条理的。卢皎月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就意识到这非常地正常周行训当皇帝怎么样不好说,但他确实是一位带兵的将军。能带几十万人是什么概念别说几十万人了,随便塞给一个普通人几百几千号人,让他带着人走个短途拉练的行程,路上就得丢一半。而周行训要带着几十万人翻山越岭,一路上吃喝拉撒住不说,到了地方是要打仗的、这些人是可能丢命的在这种巨大的心理压力和极度恶劣的生存环境下,仍旧能将指令执行下去,周行训要是没点能力,手底下的人早就散摊子了。所以,他能干活。但就是不想干而已想通了这些之后,卢皎月忍不住又是一阵无力。这人是什么需要人看着写作业的小学生吗放心了以后,卢皎月也不折磨自己的眼睛了,关了插件。确定周行训没在瞎搞就行了,剩下的就算有点小问题也没关系。说到底,他是皇帝。只要他还掌控大军一天,就相当于握着把可以掀翻一切的刀子。别说后宫这地方、就算在前朝,周行训那些离谱的作为那么多,也没见哪个脑壳硬得非要和他掰扯掰扯的。他有肆意妄为的底气卢皎月走着神想着这些,抬眼瞧着周行训那边也看得差不多了。她拿起墨条轻晃着沥了一下底面的墨,就把它晾在一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墨锭一放,周行训剩下的那几份文书完成得格外迅速。不等卢皎月对此产生什么怀疑,就见周行训兴致勃勃地看过来。卢皎月她上次心里这么咯噔,还是对方抓着她的手、拉着她下去看那两匹汗血宝马。后来的发展也众所周知。卢皎月飞快地在脑中检索理由,想要拒绝周行训一切合理不合理的提议。正这么想着,却见那边的周行训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低下了头,在旁边翻翻找找,抽出了一张写了名单的纸来,“这是干什么名录上面没写名目,朕没看出来,就先放着了。”防了半天结果等了个空,卢皎月提气的那口气差点噎住。但她还是定了定神,顺着周行训的示意看过去,倒是很快认出了这个名单,解释“是春蒐的随行名单,还是初拟,有许多要改的地方,我本来打算定下之后再给陛下过目。”春蒐、夏苗、秋狝、冬狩,是帝王四时的田猎活动。其实都是打猎,只不过选择的猎物目标不同而已。春天不猎幼崽和怀崽的母兽,夏天猎取糟蹋庄稼的野兽,秋天捕杀会危害家禽家畜的猛兽,冬天没有禁忌算是古代版的可持续发展和保护农牧业了。但这会儿周行训听卢皎月提这个,却忍不住撇了一下嘴。那叫围猎猎物被饿得半死不活扔进去,跑都跑不动了,瞎子都能射中。他觉得没趣,下意识想把手里这张纸往旁边放。一抬头看见卢皎月,又忙不迭地把那点神情收敛起来,咳了一声,正色道“朕这就看。”卢皎月还有点怪不习惯的。要是以前,他的习惯用语都是“皇后看着办吧”。大概是因为之前暴露了态度,周行训像是为了弥补,看名录还看得挺认真的,但是没过多会儿,他神情就微微僵硬。卢皎月瞥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不认人。或者说,没法把名字位份和那个人对上号。不奇怪。周行训的后宫人这么多,他不可能每个人都记住。记不住的才是大多数。就拿最近正当宠的魏美人来说,卢皎月敢确定,自己现在问周行训一句“她叫什么名字”,周行训百分之两百回答不上来。正得宠的都是这样,那些被抛到脑后的更不用说了。卢皎月想到这些,心情一时有点复杂。可怜吗好像也不尽然。和这个时代战乱中挣扎求生的百姓相比,锦衣玉食、高床软枕,已经是许多人梦里都想不到的生活了。但也绝对称不上一句“令人羡慕”。她垂着眼遮住眼底的思绪。
周行训敏锐地察觉了气氛的变化,但是却无法明了原因。他只能将之归结为自己刚才对“春蒐”的随意态度惹得皇后不高兴了,那毕竟是帝王狩猎之礼,不好轻慢。这么想着,周行训努力让自己的态度显得严肃些,低头接着看名录。他其实知道,皇帝对后宫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前朝,但是他从来没管过。一来是他对前朝本身都很想撒手不管,更何况这些只是影响它的间接因素;再者,有皇后嘛,皇后肯定会帮他处理好的周行训想到这里,不由又猜测皇后或许是在气这个毕竟这些事确实挺烦人的。不管怎么样,他到底是认真看了下去。从上往下,先挑了自己熟悉一点的,“谢廷的女儿”这称呼从周行训的角度看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卢皎月本来就因为周行训先前的表现心里别扭,这会儿莫名地不想那惊才绝艳的女孩子被简化成这五个字的称呼,她缓着声解释“是谢仆射的嫡出幼女,谢甘棠。诗有云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她在长安素有美名,尤擅丹青,少年时画作便得东山大家所赞,言灵气之质,跃然于纸上也。”周行训不太明白皇后为什么要说这么多,不太感兴趣地“哦”了一声。他其实有点想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书画,但看着卢皎月的表情,他默默地把话咽回去。总觉得这么说了,皇后会生气。哄不好的那种。周行训接着往下看。这个不记得了,跳过;没什么印象,应该不重要;下一个嗯他不太确定“崔充仪、崔崔云璟的女儿”卢皎月“”她瞥了人一眼,语气更淡了,“是崔侍中的妹妹。”高看这个人了,他根本连身份都记不住。然而指望周行训会反思,还不如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被卢皎月这么一提醒,周行训非但没有心虚,还露出了点“哦嚯”的表情。他感慨“崔家的老丈可真是老当益壮。”卢皎月“”这、个、人卢皎月正磨着牙,反倒是周行训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兴致勃勃地照着名单上的姓氏玩起了猜身份游戏。少见姓氏比较好猜,父兄在朝堂上占据高位的也能很快就分辨出来,但还有一些从姓氏上很难看出端倪。“刘”周行训摸着下巴思考,“刘密刘之轩刘孝”卢皎月“右谏议大夫刘重议的孙女。”周行训惊叹“就刘重议那张老褶子脸”卢皎月这个人还搞长相歧视的好像也没什么可惊讶的。周行训真的是颜狗得坦坦荡荡、毫无掩饰。卢皎月深吸口气,那股熟悉的心累感蔓延上来。她不想再这么折腾下去了,快速地随着周行训看下去的顺序,把剩下人的身份过了一遍。到了一个名字的时候,周行训却“咦”了一声,“麹朝上有人姓这个吗”卢皎月停顿了一下,开口“并无。”她抿了抿唇,接着“陛下前些日子去骁骑营,择了几位勇武之士晋入北衙军,其中有一位麹姓士卒,乃是麹宝林的兄长。”周行训愣了一下。他像是意识到什么,飞快地往前看了一遍,又回忆着这次春蒐的随行朝臣,若有所思。周行训的后宫当然不是只有这些朝中重臣的姊妹女儿,他的后宫成分其实相当复杂。而且作为一个坦坦荡荡颜狗,周行训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看脸的喜好,有的是人想要投其所好,送“义女”入宫,后者虽身份低微,但其实才是宫中的多数。但这份名单上多半都是和前朝有牵扯的人。周行训一开始没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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