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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你这张脸,就以后再来找你。那句话是骗人的吧?”

他保持这个手肘撑着下巴的趴姿,足足快半分钟才缓慢地开了口。

”你还记得啊。“许明哲的声音轻飘飘的。

”我记得啊。“方霏说。她的语气平缓中带着不可察觉的颤抖。”不过骗不骗都一样,因为你根本不想再看到我,我也不可能厚颜无耻地去找你,所以你才会这么说,对吗。”

过了一小会,那里飘来一个“嗯。”

“当然,这些东西都无所谓了,已经不重要了,”她憋了一口气,又全部吐出来,“不过你是了解我的可能仅限于某个很短的时间段里吧,现在还能这么说吗?呵。我对解不出的题总是很在意,一定要把过程和答案都讲出来满意,你的那句话也一样。”

许明哲没应。

“你大概会想,谁要被你拿来解啊之类的。我都能想得到,但是没有办法,那个对我很重要。我不能总靠猜,许明哲。”她的声音忽而染上了淡淡的疲倦,“可以不要让我再猜了吗?我是很聪明,但也没那么厉害的。我一直以来只是很想,听你说点什么。”

抢先说出对方心中所想是她往日的乐趣,而那最终成为了无奈之举。方霏静静地看了许明哲一会,知道他不会应自己了,于是轻轻道了声晚安。

她把门关上去,走到客厅里站了一会,最终坐了电梯下楼,报复性地去买了啤酒。

这是第六天。

许晖家的房子是方霏所没有见过的。这是一对十多年里先后患肺病死去的夫妻,没有留下一儿半女,许瑛的老家似乎在山东,她有尝试过出租,然而行情并不好,最后就一直闲置下来,许明哲每年偶尔会过去,干些打扫或者暂住之类的事情,但大学之后就没有再去过。那种典型的南方老式一层住宅,厅内的圆形门洞用水泥浇了一层,从踢脚就能见到烂烂的砖墙,并且开始长出灰黑的苔藓,地面的六角砖不是冷得像冰,就是沁出一层又一层的水汽。方霏感觉仿佛回到了自己年幼时住过的外婆家里,有种微妙的亲切感。

她掀起老电视上发霉了的白花罩子,看到底下一层层灰的破烂的文学杂志,期数在十年以前了。狭窄的卧室里有一张大得出奇的床,几乎只给床沿留了两道不到一米宽的边。床头只挂了一个女人的遗像,后面是一些撕下来的海报痕迹,床底塞了些羽毛球拍,篮球之类,已经是瘪了,方霏甚至能找到一把断了弦的吉他。这些东西都很能引起方霏的想象,关于十五岁的许明哲是如何在这个地方居住和生活的。她觉得有点头晕目眩,在床上坐了一会才起来。

之后就是熟悉的翻箱倒柜。不会有什么收获了,被处理过的地方。从房间的情况看,这里大概率被翻过很多次了,许多抽屉还没推回去,里面是空的,无用的文件袋和各种地摊旧书被不怎么庄严地码在这个破房子的各种地方,此外就是一些零散的照片。厨房门口的一小面墙上贴挂着的。有许晖的单人照,他和许明哲、许瑛的合照,还有木头桌子上薄薄的相册。

这种纪念性质的东西居然诡异地完全没有被带走。方霏想了想,把墙上的照片拆了下来,翻开相册,褪色的底片从夹缝里滑出来,她准备一页页考究。

没见过的男人;没见过的女人;见过的男人女人;没见过的小孩;杂七杂八,大概是一些别的亲戚之类。这些陌生的面孔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似的,来自许明哲以及他的血缘所系延展到的一脉脉的人——对于她来说,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世界上大部分人之于彼此都是如此。在合照里,他们举杯共饮,桌布闪着猩红的光芒,她看到在大人们的夹缝里坐着的戴帽子的孩子。那个就是许明哲,他的神情柔软而安静,看向画面的边缘。

日期是2011-2-2。11年的除夕。

方霏翻着翻着,渐渐发现这样的照片有许多张。许明哲有时在画面角落,有时是半张脸,有一次他坐在最中间,表情不大高兴,周围是两个大了很多的小孩子。这大概是一个每年的固定环节。此外,他不怎么出现在合照里,也很少有单人照。有一张是他和许晖的合照,两个人似乎在某座山顶平台上,许明哲穿着海军式的短裤,被太阳照得浑身发亮,眼睛几乎睁不开。另一张是他更小的时候,看着好像还没有一米五,雪天里,在路边的栏杆上张开双臂走路,笑得很开心,旁边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这样看下去一轮有种酣畅的感觉,但由于她的检索太过漫长,已经催生了一股焦躁。总算翻完照片后,方霏开始拆相框。

她一边发呆,一张张地把那些泛黄的照片从玻璃框里抠出来,然后塞回相册的塑料纸槽里,准备这样把相册带回去。在拆到许明哲和许瑛的合照的时候,相框背面的零件似乎异常的紧张,方霏不想弄坏它,用了点技巧才旋开。就在她正要把照片往外倒的时候,一枚sd卡掉了出来。

许明哲做梦了。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能自由地梦魇的环境也是一种奢侈,比如一张只有你睡的没那么黏的床,一个够黑的房间,以及快速眼动睡眠。曾经那些在神经里细细地颤动的忧丝仿佛被一根根拔光了,任何的思考都是在腐烂的伤口上撒盐。在混沌里睡去又在混沌里醒来,还没来得及清醒就坠入了空白。

他经常不确定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在这个与世隔绝一样的不知名的公寓楼的某一层里,获得了几天安静得像死去一样的睡眠,他不知道是为什么。方霏设计时有意加强隔音,以保日后高枕无忧,此人还有昼伏夜出的习性,落地窗前盖着厚重一层绸缎,室内夜光灯通通切成暖的,这是另外的话题。他极罕见地做了个有意识的梦,回到了记忆里的某处。金黄色的阳光洒在白漆的墙面上,明亮得让人厌倦。

他沿着墙根一直走,缺乏目的。他的梦里似乎从来不下雨,但他并不很记得现实里的晴空是不是那么光线充沛,找不到自己的影子让许明哲觉得有点不安。他走了一会,又跑了一会,最后决定不走了,在花坛边上坐以待毙。

好累啊。许明哲想,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觉得在这个场景下这样装模做样地叹个气大约是合法的,把腿伸直,是深蓝布的运动鞋。

他准备在这个花坛里把自己埋起来,这样就对这条没有尽头的路有了把握与自信。但是他还想烤一会太阳,就一小会。

过了那么一会,有个扎马尾的女孩过来,问他能不能教自己打篮球。

我教过你了。许明哲说。你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吧。你走吧。

她很不好意思的走了。他觉得有点寂寞,但是也没什么,过一会儿,一个撑着伞的高个子男人走到他旁边来了。

这里没有下雨。许明哲说。我想烤烤太阳,你走吧。

高个男人低头看了他一会,没说什么,也走了。许明哲感觉自己坐在土里,他蜷缩起来,被看不见的雨淹没。

最后还是一个女孩子。许明哲压根没有抬头,只听见她问:需要给你浇点水吗?

许明哲想说:我是来烤太阳的,可是到现在也没有暖起来,好冷啊。但他不想对她这么说了,他抱着头语无伦次了一会,最后说:你走吧。

没有回音。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是晚上,巨大的月轮幕布一样占满半边天,皎洁的月光被倒进一片银白的沙坑里,仿佛下过一场大雪。

许明哲的眼皮一颤,醒了。室内昏黑,没有月亮也没有太阳。他勉强支起身,光脚摸黑到浴室前面,开门去看黑暗里幽幽的数字报时,凌晨四点二十三分。地暖像是要融化那点皮肤一样,许明哲慢慢地坐到地毯上面去。他没忍住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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