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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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箱文字,皆以章草在h麻纸上写就,明显要b那些骈文习作用心得多。素商揽袖从最上方读起,一读,就读到了夕yan西斜、晚云初收。
薄金se的晚照笼罩着少nv,晕得她本来疏离的五官,多了些烟火可亲的静谧。窗棂的淡影依次投过她的肩颈、环佩、裙裳,宛如佳人如斯,一步一流连,久久不肯归去。书房中寂然无声,除了纸页偶尔翻过的响动,似乎世间万物,都不愿来惊扰这安闲的壶中天地。
程俭手捧书卷,伴她默读。恍然间,他生出一种奇异的错觉,彷佛可以一直就这么静坐,与素商一道,静坐到地久天长。
“甘罗,帮我从厨房叫一些点心来。”过了许久,素商才开口说话。
哪里有甘罗?这小丫头片子,早就失去耐心,跑到外面野去了。
素商忍不住蹙眉,那张贯来没有破绽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懵懂,好像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程俭见了,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不可察的微笑。他走到她旁边,替她酌了杯冷泡茶:“与其指望她,你倒不如使唤我呢。”
“都这个时候了?”素商润了润喉,终于侧目瞥了一眼天se。她顺手整理好书案上的纸张,yu从坐榻上下来。突然之间,整个人差点儿要向前倾倒,被程俭一把伸手扶住。
“小心。”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素商半揽在怀里了。
发丝间的馨香近在咫尺,恍惚间将人带回梨花树下的初遇。手下传来柔软的触感,原来,她的t温不是冷的,而是如夕yan余晖,泛着浅淡而真实的暖意。
“抱歉,”程俭像被烫了一下,连忙退开了:“你没事吧?”
“没事。”素商理了理裙摆,脸上并无不豫之se,“坐久了,腿脚有些发麻而已。”
“关于你的文章…”她刚要开口,便听到院落里,传来张羡钓中气十足的催饭声。
“吃过晚饭,再说吧。”程俭立马转过身去,先行一步,只想早点儿跟素商拉开距离。
他也真是昏头了。怎么会在一瞬间里,萌生了能和素商相安无事的念头?
另一位当事人望着少年郎君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他变脸变得这样快。上一刻还温和t贴,下一刻就如躲避洪水猛兽一般,恨不能地遁。
甘罗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个装满了蚯蚓的网兜,奇怪地说:“他怎么了?”
素商轻轻摇头。
小nv孩故意拖长了声音:“真是男人心,海底针啊。”
月上中天,将庭院照得敞亮。蜀地乡间的春夜,cha0sh而溽热,如同黏连在人肌肤处。一行人将簟子铺在篁竹下,就着月se用餐。偶有清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令闻者心静。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我虽早过了秉烛夜游的年纪,也要感叹一声良有以也。”
张羡钓一下下地摇着蒲扇,满面红光,混似年画上的南极仙翁。
素商回眸望他一眼:“先生隐居后的日子,的确过得惬意。”
“你既然知道,还来劝我出仕?”
“这个,倒不急在这一会儿。”素商也不气馁,只是兀自垂下羽睫,“我明白张先生的心。君为明君时,臣下才可以臣礼待之。”
此言一出,饶是坐在旁边、始终一语不发的程俭,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讶se。一方面,是吃惊于她的直白,另一方面,则是通过她的话语,间接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张羡钓历两朝为官,先帝在时,已是朝中的肱骨之臣。当今天子践祚后,更委以左仆s兼太子少傅一职,多有倚重。不过,这些都是外人眼里的故事。为何他在位极人臣时选择了ch0u身,个中内情,即使是对着程俭,张羡钓也不肯多谈。
当今天子,虽处事中庸,推崇无为而治,但也远不到昏聩的地步,甚至在初登基时,称得上是锐意进取。从青年至中年,从进取至守成,本来就是历代君王身上常见的执政模式。只是为此就弃官,似乎不太能说得通。
程俭以前还专门问过。彼时的张羡钓只是摇了摇头,苦笑着说:“俭儿,不妨借此告诉你个道理。一个人一生中,只能长出一根脊梁骨。折断一次,可以重新接上,折断,的确感触良多。”
自己忽然成为了话题中心,程俭只好放下竹筷,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尽管不愿承认,但他确实有那么点好奇,素商会说出什么一二三四来。看她下午读得那么专心,应该不至于…太不堪吧。
“文采欠佳——是评得有些刻薄了。”
这个道姑nv郎,说话要不要这么大喘气?
“至多,也不过说句文辞晓白、用笔朴实。但依我之见,这并不是缺点。能将复杂的事情说得简洁易懂,同样是种可贵的能力。”
素商浅啜一口清茶,紧接着娓娓说道:“但更可贵处,不在于文华,而在于文实。所谓言之有物者,忌血r0u不盈、空洞虚妄;谓言之有理者,忌脉络不通、紊乱倒错;谓言之有情者,忌心x不正、j佞谄媚。程郎之文章,能以对民生民情的洞察为质料,切中时弊要害处所在,厘清因果,再一一辅以方略对策。如此文章,一扫应试骈文轻薄浮华之风,见血r0u、见脉络、见心x,怎能不算是好文章呢?”
她话音刚落,张羡钓便击节赞叹:“评得好!评得好!我纵然看得出文章高下,却不能将高在哪里、低在哪里,说得像姑娘这样痛快明白。况且程俭这小子,一向又不服我。如今听素商姑娘这么一点评,你总该服了吧?”
程俭凝望着少nv的侧脸,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清丽的月华,描摹着她冰清玉洁的肌骨,此刻亦不敌她的容se。蜀地的春夜里,他听见自己绵长的心跳。不知是因山间之恬静,还是因少nv鬓发间,那似远似近的花香气息。
热意细细密密爬上耳尖,程俭饮了一口茶水,放下后才说:“也没有那么好吧。”
“自然,还有不少需要打磨的地方,”没想到素商正经地接过了他的话:“但地基已有了,接下来要花的功夫,便可以事半功倍。”
张羡钓笑道:“古人说一字之师。我看,程俭这个小子,可以凭你此番指点,叫你一声师傅了。”
素商的眸光微微一闪:“ai才之心,人皆有之。先生不必同我客气。”
二人三言两语间,又把程俭这个便宜学生给卖了一次。他左右看了看这对忘年交,拒绝的话语,却像是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一般,说不出来了。
玩笑归玩笑,程俭当然不打算真的拜素商为师,那也太折他的寿了。
不过在文章一途上,他不得不诚心地承认,无论视野还是见解,素商都b他棋高一着。偶一提点一二,程俭便有豁然开朗之感。
她正经的说客事业姑且是被搁置了。幸亏素商的耐x上佳,茅庐光顾了几次,老头子整日只知道跟人家打太极,倒像是让程俭平白得了个高明的私塾先生似的。
哦,论代价也是有的。甘罗的胃口大如虎,现下不止张羡钓,她的一餐一饭也归程俭包圆了。
山中的日子如流水逐落花,一朵朵不知所踪。素商同他待在书房里研究文章,甚或得空时随他去附近溪水边散步,反而b她和张羡钓坐在一起空空论道的时候,多多了。
“你真的是个道姑吗?”
程俭看烦了书,侧目瞅见少nv研墨的身姿,半带好奇地问出了口。
素商抬头睨了他一眼,眼尾凝着风烟俱净的水se:“我哪里不像道姑呢?”
程俭用手指示意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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