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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交法院下班后, 简若沉没等到所谓的晚上说。关应钧还是没敢。简若沉觉得他这样挺鲜活的,像是露出了一个男人被生理和心理支配的一面,跳脱出基本程序和绝对的理智, 变得像个活生生的普通人。可爱又真实。这个念头冒出来, 简若沉神色便微微一滞,匪夷所思地笑了一下。他居然觉得关应钧可爱了。简若沉收回思绪,决定慢慢等着,只当不知道,看关应钧什么时候能自己跨过心里那道坎。车已经停在家门口。他也没干等, 从副驾驶伸手,把男人扶着方向盘的一只手抓下来, 捏着他的长而有力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玩。玩得关应钧耳根通红, 呼吸发沉, 又撒手不管,下车回家。一开始是等着关应钧张口问他。半个月之后。事情的性质彻底变了。陆荣被抓的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 媒体大肆报道,毫不留情地爆料。将陆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内里敞开在民众面前, 桩桩件件,堪称恶贯满盈。一时之间民愤难消, 报纸上的谩骂讽刺铺天盖地。写江含煜和江鸣山【父子情意千金,不如豪门一骑】写陆荣【豪门苟熊骑墙, 终于把墙坐塌】写陆堑【豪门毒头偷食子弹避祸, 逃避家族连坐】等等。西九龙一边觉得报纸上层出不穷的毒舌标题好笑又贴切,一边轮着班, 连续两个月,24小时不灭灯, 加班加点将所有案件里有关陆荣的部分整理出来。简若沉忙着在警局做事不说,回学校还要上课,回家又要写毕业论文,累得昏天黑地。两人也就下班到了门口后,只有坐在车里的那段时间能短暂温存。回家之后只想倒头就睡,连做都没力气。简若沉一开始玩玩他的手指,到后面就玩别的了,反正关应钧怎么戳弄都不会开口,那股隐忍的劲头也挺有趣。有时候简若沉都想脱口问问“你在忍什么”,但为了多玩几天,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他不知道关应钧究竟在忍什么,反正他忍着不问,就是为了多玩几天这样的关应钧。关sir这样聪明,想必对他的玩心也心知肚明。两个半月之后,香江又步入盛夏。白天太阳当空,阵雨频来,每次却都下不尽兴,零星的雨搞得香江又湿又热,空气中弥漫着洋灰地的气味。傍晚蜻蜓低飞。五月底,即将毕业答辩的时候,香江天文台发了强台风预警。stn率先播报,唐诗瑶道:“欢迎收看stn晚间新闻,我是唐诗瑶,下面让我来关注台风的最新消息。”“根据有关部门的透露,台风约克目前维持为超级台风级,预计将于明天晚上的时间,从东部登陆海面,由西向南移动。”“明日晚,登录前一小时,香江将拉动防风警报,请大家听到警报后立刻回家,港湾船只归港,避免天气会带来的恶劣影响与损失,并为强风的登录早做准备。”“下面来看详细的气象图表……”罗彬文看到气象图,“你明天别去警署了。”“不行,现在太忙,明天要办移交手续了,我有很多文件要签,要到场的。”简若沉说着,眼睛却落在餐桌上摆着的毛血旺上。大陆送来的厨子做菜真有一手。特别地道。他拿毛血旺的汤,撇了红油,拿汤汁浇饭,又在饭上撒了白糖,潦草一拌,就着毛血旺里捞出来的豆子吃,不一会儿便热得大汗。厨子在边上端着碗,乍一看这种吃法,一时忘了嚼嘴里的饭,呆住了。罗彬文嗓子已经哑了,嘶着气解释:“少爷就是这种口味,他还会拿全麦面包蘸醋。”你习惯就好。厨子说不出话。“光吃面包多没意思。”简若沉说着,瞥了眼罗叔的神色,“夏天太湿热了,吃点辣椒正好,很养生,明天吃辣椒炒肉吧。”罗彬文险些气笑了,“医生说你不能多吃,一周最多一顿。”简若沉又朝厨子看了眼。男人来之前是个军士长,背着锅带队送饭都能绕到敌方阵营把敌人连锅端。
军士长身手极好,心肠硬是他的职业病:“去湿?吃一天红豆薏米粥。”简若沉决定明天住在警署,不回家吃饭。次日早上十点,晴朗,吹北风。西九龙总区警署终于整理完所有陆家罪证,备份提交,签字核准,确认无误之后走了起诉手续。下午三点半,天边云卷,晴转多云,虫鸟不鸣。陆荣被移交九龙法院。他才从医院出来没多久,却身形萧索,被押送着出现在媒体面前之时,险些站不稳。昔日那个撑着拐杖仍能走得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消失了。拘留所里不能带任何金属物品,他的文明杖早就被收缴,不在身边,如今只能被两人拖着,一瘸一拐地上了法院的车。车门关上之前,陆荣扭头往西九龙总区警署门口看了一眼。只见简若沉站在警署正前方,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很漠然,像在看一个死人。风一下子吹起来了。从押送车的铁窗里灌进来,气温骤降,叫人浑身发冷。陆荣静静看着简若沉,仿佛只要对方暂时将视线避开,他就赢了一点似的。可简若沉不闪不避,直直盯着他,直到法院的人开始拉上移门。车门即将关闭之前,他看到陆荣空洞阴沉的眼睛里流露出滔天恨意。如果只是金融犯罪,陆荣还有出狱的机会,但他沾上了杀人未遂,沾上了危害公共安全和间谍罪。等他的只有死刑。此时此刻,陆荣看着简若沉,心里涌现出骇然的杀意。他终于明白了许叔的话。不该遣散三合会的,如果他能控制陆堑遗留下来的三合会成员,他就能把简若沉杀了。简若沉只是一个刚到21岁的年轻人。他身边有再多的保镖,再多的警察和军人保护,总也有疏忽大意的时候。要是能杀了简若沉,西九龙总区警署拿什么跟陆家斗?要钱没钱,要政治靠山没政治靠山,许拓也不会反水,可惜……可惜他明白得太迟了。陆荣眼前似乎出现了简若沉被杀死后的惨状。他莫名亢奋起来,几乎能想象到这样一个美人倒在血泊里时会是怎么样一幅美景。他怔了瞬,又有些惶然地回神。许拓说得对,陆家是洗不白的。他们身上从始至终都流淌着弑杀的血。车门关上之前。简若沉对着目露杀意的陆荣笑了一下。咔哒一声。车门彻底关死,里面传出了几道闷响,大概是陆荣在愤恨,在挣扎,在徒劳抵抗。听见这些声音的媒体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神色各异,大约又想到了什么报道的新题目。一摄像大哥和身侧的记者交头接耳:“就叫陆荣警署门前车震,惶然不知所终?”“妙啊。”另一人道。警署前,绿荫带绿木的树冠被吹得左右摇晃,沙沙作响。简若沉看着押送车走远,垂眸对记者们道:“你们早点回家,台风要来了。”记者们看着他写满关心的眼睛,心里涌现出暖意。大家见西九龙总区警署重案组下来送人的警员们脸上皆有疲惫之色,竟然心软得问不出什么尖锐的问题。只有一个记者将话筒伸到简若沉面前,“听说您想提前毕业去读警察学院,请问您警察学院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呢?”“先从香江大学毕业再说吧。”简若沉无奈笑道,“还没答辩呢,我还等着毕业典礼上拨穗。”一句话,轻飘飘把想打探仕途的话挡了回去。天空落雨,砸在地上,形成硬币大小的圆点,洋灰地的气味一下子蒸腾起来。记者们只能护着设备打道回府。西九龙重案组的成员们却还站在门口,看着外面落下的雨幕发怔。陆家结束了。案子竟然真的结束了。盘踞香江几百年的地头蛇,被拦腰斩成三截,终于死了。天边的云卷着水汽翻滚而至,连绵不绝的雾气霎时间笼罩整个香江,大团大团的灰云层层叠叠堆在天空,遮天蔽日,天光乍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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