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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宝因看清来人,回礼道:“许久未见六娘。”王芙是琅玡王氏建邺房的 公主丧命众多姊妹中,李风最看不惯就是小妹李月,身为女子,身为公主,却偏要离经叛道,不走女子该走的道,读女子该读的书,甚至连他那个爹对她也纵容过度,全然撒手不管,岂非是让天下女子效仿。一想及这些,他五脏庙内徒生灶火,实在不耐烦,先改道去往洛阳。随行的谢晋渠则在前往青城山途中,偶遇敬仰的隐居名士,九叩山门而虚心求学,修书家中要迟回建邺。只有张衣朴率领部下在青城山等了八日,日日叩观门却不得见五公主,只好回禀皇帝,哪知上报的文书刚送出,清都观就来了女冠。女冠双手合十唱道“无上太乙天尊”,相隔几瞬后,淡然直言:“清晨观中弟子点香时,发现真人于昨夜羽化。”张衣朴快马回驿站,研磨提笔写书,急匆匆盖好泥封,蘸墨写下“马上飞递”,跨过门槛交给等候的驿使:“快!加急将消息送回宫去!”宫中的李璋才看完第一封说李月不愿回宫的态度十分坚决的文书,无奈摇头,正想就此作罢,紧着近侍又送来第二封文书,上插鸟羽,羽书表示出现紧急情况。他拿着瞧了许久,砚里的墨即将干涸时才打开。待第三日,张衣朴收到皇帝手谕,展开看过后,即刻到清都观诏告:“圣上手谕,准怀安真人葬于青城山,塑像于青城山清都观、缈山怀安观两处供奉,诏封‘无上金仙法师’。”接过旨,观中女冠开山门迎皇家,禁止善信入观。皇宫中,始终盼着与女儿再相见的贤淑妃得知李月死了的消息,好几次都昏厥过去,醒来又是大哭,身形消瘦如同枯骨,李璋瞧不下去,让人陪同她去往天台观问道,宽宽身心。

才到观中,贤淑妃开口便是问女儿死后的去处,自从幼时发生过那件事情后,李月一直痴迷于得道成仙,更是恨上了皇宫,不论她怎么劝说都不听。上清法师先行道礼,再行君臣礼,然后当场卜了一卦,皱眉摇头:“怀安真人亏欠了人,登不上仙名录。”被一提醒,贤淑妃不知道想起什么陈年旧事,恍然大悟的叹气:“她有一门幼时结下的姻亲,不曾听那人有婚配,怕是还在等着。”有皇家姻亲在身,谁又敢尚自婚娶。上清法师抓了把纸元宝扔进火盆,和蔼笑着:“这是因果承受,如果要了,需要有人帮她。”贤淑妃抹掉眼泪,这是要有人代替公主嫁过去,所幸并不是什么难事,天下都是李家的,让人替嫁又算什么。她赶紧追问:“这人选有什么说法。”想起那人的嘱托,上清法师不敢不遵,拨弄着火星,悠悠开口:“玉体又怎么能拿石头来替。”得到这话,贤淑妃一回宫就直奔长生殿,只怕迟了就来不及。李璋听后,只有满脸愁容,扶额说道:“如今世上,还有何人能与郑王谢三族的女儿比拟金贵。”王谢人伦盛极之时,世家女儿甚至比皇室公主还要尊贵,从不屑与皇室通婚,所以郑氏送女入宫的行为才会被他们不齿。贤淑妃见皇帝迟迟下不了决心,从宽袖里扯出帕子,搬出十几年前的那件事来,小声抽泣着:“如果她那夜能好好呆在我身边,也不至于是现在这样。”那一夜,李月跟着还是四大王的父亲进宫赴宴,回来后高烧不断,再也不肯进皇宫。李璋拾起案桌上的奏疏,瞧着署名忽然笑起来。整个长夜,长生殿的烛泪已经堆垒成蜡人。李璋坐在青玉案前,亲自提笔拟好旨,随后又凑近烛火烧了,复再拟旨,再烧,一直到天亮都没睡,朝会也没去,在辰时急诏谢贤进宫。听着外头紧密的脚步声,他先扯掉束发的金冠,然后拿出一副字帖挂上。在外面整理好衣冠后,谢贤才入殿,臣子还未走到案前三尺三,做君主的已经先失礼起来。“子仁。”李璋如折腰的木枝,径直扑向谢贤,一出声就痛哭起来,口喊着谢贤的字,“我不配为人,不配为人父,更不配为君父。”谢贤被吓得愣在原地,低头看死死抱住自己腿的人,披头散发全无君王模样,他也随之跪下,双手用力扶住,却又见这人眼底的乌青和眼中红丝:“陛下,何出此言?”李璋满怀伤心的悲叹:“月儿成不了仙。”谢贤还当出了何事,听到此言,只觉得好笑,成仙之说本就是假的,他捡了些好听的官话安慰道:“五公主道心坚定,苍天可鉴,定会名列仙班。”说罢,便要扶起这位君主,但李璋犹如泰山岿然不动,反而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子仁你不知道,一切都由我起。”李璋抬头又低头,摇头又长叹,悔恨之心昭然若知,“林勉死时,我感动他对昭德太子的情谊,下旨将月儿婚配于他的长子林业绥,万万料不到这成了她的捆仙索。”谢贤脸色滞住,瞬息又继续宽慰:“上清法师道法高深,定有办法解决。”李璋捂脸哭起来,像是在哭自己的命:“法师说需有人代替月儿嫁过去,还必须是贵女不可。”谢贤恍然明白起来,脸色也略显僵硬,眼前这位皇帝子嗣艰难,夭折十几个,活着长大成年的公主就只有李月一人,所以才会如此宠爱。“郑王二家与我没有手足情谊,而子仁与我互为知己,我又实在不忍。”李璋先一味地哭诉,再剖心掏肺的诉说与谢贤多年的知己情谊,最后又是懊悔的模样,“如今想来,我那时便该听你的话,只可恨世上没有早知道。”外面突然大雨倾盆,砸的瓦片和坚石闷响,谢贤瞥到那副字帖,想到少年时那段恣肆的日子,下定决心后,一把扶起李璋,退后拱手行礼道:“家中女郎若能助五公主登仙,也是她和神仙的一段缘。”李璋欣慰一笑,缓缓挺直腰板,换以居高临下的帝王姿态注视着。谢宝因近日多梦难眠,唯恐是自己无意中犯下恶业,今晨刚起来,膳食也没用,披衣起床就开始提笔在帛上誊写着《太上感应篇》,才写至“是道则进,非道则退”,窗外的芭蕉突然折了叶,紧着细细密密的雨点落下,越下越大。在庭院里采花的玉藻以手遮头匆匆跑到廊下,赶紧放下花篮,掸掉身上雨水,许是浑身湿了大半,心中郁闷,不由得发几句牢骚:“这场雨真是下得莫名其妙,往年热死人的时候不见它下,现在倒一股脑的全倒下来,真不知下得是什么坏水。”屋舍里的谢宝因也被这雨搅得失了兴致,怏怏起身,进到内室换了衣裳,简单梳洗过后,在绨素屏风后的坐床上,肘靠矮几,手托腮,拿起颜公所写的墓志拓本看了起来。大雨之中,一辆狭小的淄车转弯驶进长极巷,又偷偷进了谢府西门。范夫人看着眼前哭哭啼啼的人,耳朵嗡嗡直响,脑袋也一阵钻痛,扶额直呼:“你是嫌我活长了,才特来索我命的。”在旁服侍的李傅母赶紧去扶跪在地上的女子,好言相劝:“女郎且先起来,有什么话好好与夫人说,哭起来倒伤眼。”谢兰因撇掉来碰自己的手,看着高座上的人声泪俱下:“我嫁给卢怀春十年,到第三年才怀上,好不容易怀了,却都是女郎,我这谢氏女儿的身份早不能桎梏他,再过些时日,只怕要纳妾进门了。”“不过是几个外室,你就受不了了,要早知这样,将你嫁给粗野农夫多好。”范夫人痛骂几声,念着这是自己的亲骨肉,平息心中怒火,无奈安抚,“外室生下儿子,你若愿意,便直接抱来养,这是天经地义,礼法所定的事,卢四也不敢说什么。”“能自己生养,我为何要养别人的。”谢兰因梗着脖子呜咽,“阿娘昔年全靠纳李夫人为侧室,李夫人生下五妹才有阿弟,为何阿娘就不能体恤体恤我。”范夫人冷着眼瞥过去:“你要我如何体恤你?”“左右他都要纳妾,五妹知根知底,又同为手足。”谢兰因抽抽泣泣,情绪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五妹如果怀上,我或许也能怀上儿郎。”范夫人叹出口气,又冷笑起来,她就知道打的是这个主意:“她要嫁也是正室夫人,莫非你愿意让贤?”谢兰因愤愤不平的争辩起来:“她又不是阿娘所生。”要仔细究来,就是一味生儿子的药引子。“你也不想想你阿妹是谁家的女儿,她父亲又是谁。”范夫人想起被谢贤责骂,咬牙切齿的怒瞪,“你阿翁进宫快回来了,不想挨骂就尽早回去。”看着抹泪离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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