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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比你早半刻。”林业绥扶女子去坐席那边,而后重新拿起刚才所看的竹简,像是知道自己这位妻子后面要问什么,又抬头看着对方的眼睛,温言道,“昨夜我睡的外边。”谢宝因便也不多想,只是在心里头提醒自己这样的过失绝不能再有下次,昨夜在行完那事之后,她本来是要睡外边的,方便早晨先起来准备服侍。睡里边这事也不能再有下次。玉藻听见娘子喊自己,跟李秀说了声就赶紧进屋舍去,但只敢在外面站着,刚才有李秀先喊女君提醒她,现在没了,不自觉就习惯性的喊了声:“娘子。”这两个字一出口,谢宝因立即去瞧坐对面的男子,见神色无异,她也不会自找麻烦再去训斥人:“命人准备热水去湢室。”玉藻也立马反应过来前面的疏漏,立马找补:“是,女君。”谢宝因本想抬头问问要不要喝茶,不知是不是晃神,林业绥唇畔好似有笑意,大约是瞧到有趣的地方,她也不再开口打扰,起身去将床榻的帷幔挂起,又走到燃了整夜的灯架面前,端起最亮的放到林业绥所倚靠着瞧书的几案上。一刻后,玉藻再次进来,只是她这次学精了些,开口闭口便是女君,似乎是要使劲弥补刚才的过错。谢宝因又觉得难为情又忍俊不禁。林业绥却笑道:“告诉她,不必喊这么多次,让她去领赏吧。”没一会儿,热水也备好。“郎君。”谢宝因轻声询问,“要不要先去沐浴。”林业绥下意识想拒绝,察觉到女子的敬终慎始后,顿了顿,颔首点头道了声“好”,随后放下书,起身进了湢室。谢宝因规行矩步的服侍完男子穿衣,自己才去沐浴。湢室内,女子从杅盆出来,站在竹席上,玉藻拿着细丝织成的长巾上前去擦拭:“对了娘女君,昨夜我起来如厕,正好瞧见一个老媪在您和郎君屋舍外鬼鬼祟祟,奇怪的是刚来一会儿就走了,因为还没认全府里的人,所以我也不敢上前去拦。”谢宝因微垂着眉眼思索,只怕是她姑氏那边的人,专门来看他们有没有遵守敦伦之道,毕竟林业绥虚岁已经二十又一,早就该有儿女的,连她将近十八岁才成婚都算是迟了。拖至今日,做母亲的自然也就更急切。幸好玉藻没再犯那急急躁躁的毛病,若昨夜真上去拦,怕会闹到难堪,偷听墙角到底不是光彩事,几年前曾有农妇为儿娶妻,那夜不知怎么被魇住竟趴在轩窗下偷听,新妇发现后,◎不管是生是死总会有个消息出来的◎李秀熟练的为女子挽好发髻,又手脚利落的搭好相配的簪钗和璎珞手镯,拢共不过才两刻,只在林业绥出去吩咐奴仆办事的时候,开口跟这位女君搭了两句话。谢宝因抹着口脂,笑而不语。李秀那两句话,全是想来试探她性情是软还是硬的,就是不知道是她自己想先有个底,还是为别人。或许是见女子不搭茬,李秀转眼又谈起府中现今有哪些郎君娘子与侧室,每位都讲的清清楚楚的,只差将生辰八字都说出,权当先卖出个人情。府中除了郗氏外,还有两位侧室,共有六位郎君娘子,郗氏生下郎君林业绥、四郎林卫罹以及六娘林却意,二郎林卫铆是王侧庶所生,三娘林妙意和五郎林卫隺是周侧庶所生。谢宝因这才微微点头,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李秀也终于看透一点,这位新来的女君在做娘子时便不是那什么都不懂的小女郎,天真不知世事,以后得谨慎侍奉。收拾妥当后,林业绥也恰好回来,与谢宝因一道去往郗氏的屋舍。这时天才刚有些亮光出来,谢宝因正在思量自己这个姑氏是个怎样的人,好不好相处,当年大人与舅氏的事情她也并非没有耳闻,只要有风,总能飘散,即使这些年前朝不谈,可高门夫人间是防不住的。“女君!”跟在后头的玉藻却突然大喊,旁侧的林业绥也伸手来拉住她手腕。谢宝因回过神,才惊觉自己走偏了路,差一步便要撞上小径旁那块大石。一路上,林业绥再没松开,抓着细腕的手指自然去握住女子的手掌,谢宝因感知着指尖的丝丝热,也没说话。来到福梅院这里时,郗氏刚从寝屋出来,身边站着从高平郡带来侍奉自己的仆妇,林府的郎君娘子也都在这里齐全了,只是年纪尚小的在省视完就被各自乳媪带了回去。谢宝因在堂下接过侍者手中的案盘,案上有成妇礼所需的枣栗以及捣碎加以姜桂的干肉,本来按照周礼是极其繁琐的,舅姑都有不同礼仪,可因为舅氏林勉在十二年前、昭德太子第三年忌辰时去世,所以简便许多。礼部专门负责赞礼且引导的摈者走在前面,谢宝因跟随其后,由表示最尊贵的西面台阶上去,进入屋门,将枣栗放至郗氏旁侧的桌几上,随后作揖一拜。郗氏用手抚摸,接受新妇礼物,起身回揖。礼部摈者拱手喜赞一声后就回官邸去了。周礼走完后,还要走一番俗礼,谢宝因从侍女手上捧过茶盏,可脚下并无蒲团,想来是给她的杀威棒,她也并未犹豫,屈膝就要这么跪下去。郗氏端坐上座,面容作和蔼相,细细打量着这个新妇,谢贤曾是建邺有名的美男子,男生女相,而他这个女儿倒随有八分。
送完摈者的林业绥从外面走来,瞧见眼前的事,虽是质问,可语气平缓:“难道打算让你们女君就这么跪下去?”郗氏也开口好好解释,话听不出来个真假:“我屋里的蒲团和席子在昨日送去了寺庙,想着行行善,你们二人能早日诞育子嗣。”谢宝因并不想引起大的矛盾,天下男子又有谁会偏向自己妻子的,任谢贤与范氏是少年夫妻,可祖母在时,百般刁难范氏,谢贤也并未发一言,范氏年轻时也哭闹过,觉得委屈,却反被谢贤斥责不尊孝道。孝道面前,任何理都是不论的,她早就已经知道,所以这些年来尽自己最大努力去遵行孝道,事事循规蹈矩,不敢有半点错,至于读书或是别的,范氏自也不会再管了。她笑着跪下,高捧茶盏,诚恳又恭敬:“有劳母亲为我们费心,母亲的教导我必会时刻放在心上,早日为郎君诞下子嗣,今日还请母亲喝茶。”林业绥敛眸,瞧着女子好一会儿,心中了然一笑,而后单手拿起给自己摆好的茶盏,随女子跪下:“儿子十三岁离家,在隋郡六载未在眼前尽孝,回来后又跑到缈山三载,至今还未好好向母亲奉上一盏茶,今日我与幼福一起敬您。”谢宝因微楞,似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做。郗氏倒也满意眼前这副情景,两人都没有忤逆自己,喝完两盏茶后,也只嘱咐了些夫妻相处要和睦的话,又留下他们一起用早食。两人才回到微明院没多久,宫中舍人突然来传口谕,说天子急诏林业绥进宫。临走前,林业绥只是望了眼女子,似是有话想说,但到底还是没留一句话,半刻不到,福梅院就有消息传来,郗氏一口气没顺过来,昏厥过去。谢宝因立马赶去郗氏的屋舍,到的时候人已经醒过来,原来郗氏前面使了点钱给舍人,从其口中得知谢贤也早已进宫,听说是参奏梁槐失踪一案另有隐情,要与大理寺卿来个金殿会审。这件案子她在闺中时就有所耳闻,梁槐原是掌管京畿道事务的内史,每年冬天都会前往天台观去清修数日,只是去年直到元日休沐结束都没有返回家中,其家人前去报案,大理寺立马着手前往天台观调查,但始终没有个最终结果,连尸体都未曾寻到,最后案宗只能以雪雾太大,失足跌落来结案。那时谢贤回家也少见的发了一通大火,因为梁槐正是他的门生,内史之位由他举荐,就连大理寺丞也是由谢氏旁支的子弟担任。只要他有心,林业绥今日便是回不来的。直到申时,宫内也没有消息传回来,谢宝因不禁想难道谢贤当真要在她刚出嫁◎两人对彼此都有些冷淡。◎谢宝因上前服侍男子脱去湿透的外袍,急忙挑帘吩咐仆妇去烧好热水提进湢室,刚要转身回屋舍,又恍然记起什么事情来,懊恼的扶额,然后仔细叮嘱人再去燃一盆核桃炭端来。林业绥抬眼,看着女子忙前忙后的模样,静默不言。没几刻,侍女便来正屋。谢宝因这才走到男子身边:“郎君,水烧好了,先去热热身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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