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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业绥微皱眉瞥了眼, 摇头摆手。满头雾水的童官在看见帕子上的污渍后, 立马反应过来, 赶紧就给揣进了怀里,昨日吃完早食,他用来擦嘴来着,随意塞好后,刚一抬头便突然结结巴巴的喊道:“家主后后面”林业绥强忍咳意,回身望去,巷尾走出个块头魁梧之人,周身杀气弥漫,脚下步步带恶,朝他们主仆二人走来,两人急忙往巷子另一头逃去,可经过刚才车驾翻覆之事,皆摔得不轻,逃亦逃不多快。没多一会,这人便来到近前,挥手直接出拳,童官边害怕到大叫,边挡在他家家主的身前。拳拳致命,练过几天武的童官再如何能挨打也抵不住。在下一拳要落在奴仆胸口前时,林业绥少有怜悯的开口道:“背后买凶之人,要杀是我,何必徒添人命。”“家主!”童官回头,着急的开口。他侍奉在男子左右,心里门儿清,自从家主守完三年的孝回来后,身体就大不如前,要是挨这拳,还不知道会吐多少血。林业绥背对于他,轻咳几声,未理。童官领悟过来,立即转身往外跑,朝长乐巷去,而一驾驴车也在坊门落下的最后一刻驶入长乐坊内。裴爽的车驾于长乐巷口停下,正急着掀起车帷下去,便遇见那位林内史的贴身奴仆,叫住询问一番后,复又着急忙慌的放下车帷,让车前的奴仆速速带路。他们赶到时,只见在昏暗的巷子中,那人右手用尽全力挥出,壮健的胳膊直接打得官袍男子弯腰咳嗽干呕。“还不快住手!”裴爽跳下马车,快步往巷内走去,随行来的武吏则疾速围攻上去,“京兆府官吏在此,你胆敢伤害朝廷命官,全家性命是都不顾了?”殴打朝廷命官,不论致死与否,全家连坐,老幼皆不赦其罪。裴爽上任以来,不止一次上书要求修去此条律法,因当官者多是世族子弟,百姓所殴之人,皆是为官歹者,这条律法包庇之意昭然若见。震慑之下,又见男子咳出血,活不久的模样,转身往来时的方向仓皇逃走。童官上前要来扶,被林业绥摆手拒绝。他直起腰,迈步往裴爽走去。为保内史的安全,武吏在这留守四方。裴爽见这位林内史嘴角淌血,气息不稳,从窄袖掏出一方熏过香的白绣梅花手帕递过去。林业绥接过,颔首:“多谢。”他又眼珠转动着,上下打量了这位林内史,官袍染上灰尘,鬓发落下几缕,哪有平日那副温润如玉、云淡风轻,似乎万事尽在其掌握中的模样:“想不到林内史也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世间又有何人能永远意气风发?”林业绥抬手,拭去血迹,眉目间隐约能见往昔少年的踪影,只是春风得意早已不在,“打马御街的少年郎归家后,也有大人少时逼念书,长大逼入仕的忧愁。闺中对镜梳妆的少女又何尝不是‘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林内史多想。”裴爽故作叹气道,“我只是不曾想到您还能被伤至此。”“一具肉体凡胎,被伤有何稀奇。”林业绥低头掸去衣袍上的尘土,“哪怕死了也应当习以为常才是。”裴爽的试探屡屡不得其效,他也不再迂回,直截了当道:“林内史武力高强,如何与肉体凡胎相比?”自小就厌恶习武,深觉那非君子所为,并在隋郡常被王烹取笑手无缚鸡之力、是个绣花枕头的林业绥剑眉一横,坦然笑道:“裴司法是听何人说我武力高强的?”裴爽细想过去,梁槐若真失足,崖底又岂能没有尸骨,即使尸骨为野兽所食,又岂能没有生前衣物的残碎,毫无证据没有留下恰是最大的缺漏,可世上又焉能有谋杀还不留半点踪迹之人?或许眼前这个人能。“能杀梁槐,岂是草芥之人。”“咳咳咳”林业绥弯腰剧烈咳嗽起来,似是五脏都要咳出来,止歇后,嗤笑一声,“他曾是你长官,与你不和,扯到我身上来又是何居心?难不成是还记恨于那笞五十?”如此质问,使得裴爽停下脚步,赶紧拱手作揖,以表歉意。众人皆以为他会与林内史作对,可他是司法参事,理应以身作则,只有如此,日后才能更有底气的去断狱刑罚,既食民一日禄,便要为民做一日事。若男子上任便对自己巧言相待,他反会嗤之以鼻。林业绥直腰斜乜过去,语气不冷不淡:“裴司法如何会在这?”“我归家后得知消息,孙酆要派人来杀您。”裴爽恍然记起此行的真正目的,“才匆匆赶来想要告知林内史。”近日京兆府正准备重审年前那桩孙酆霸女占田的案宗,孙酆是吴郡孙氏嫡支的大宗,瞧上万年郡的一处田地想要用作家族丧葬之地,但田主老小皆靠这田过活,故不愿卖出,于国法也不容,律令规定农户无权卖地,后来孙酆将田主威逼至死,以无主田为名强占。事后不久,又强逼其幺女赵氏入孙府为妾。这件案子曾引民怒,天子亲自下旨严查,足足三月才正式结案,案宗上的结案陈词是“赵氏贪图富贵,杀父自愿为妾,后因不得宠,嫉妒冤告主家”,最后田地说是归还原主,但实仍在孙氏手中。如今只是想要重审,他们便起了杀心。林业绥笑而不语。裴爽不禁狐疑:“林内史好像知道?”那一拳着实下了狠手,林业绥稍稳了下似火烧般的心神,喉咙有腥甜返上来,勉强压住后,才缓缓开口:“既要动他们,我便早已做好死在他们手中的准备。”从入局起,他这条命就已押了出去。生死,不过眨眼间。裴爽认同的连点头,颇无奈又颓丧的笑道:“但愿能早日为民除尽这些世族的蟊贼螟蛻。”可又说何容易呢?同出身世族的林业绥也随着笑:“只怕要令裴司法失望,我所做亦不为民。”裴爽还没来得及回味这句话是何用意,长乐坊的主街便跑来一人,待那人来到跟前才发现是林氏的奴仆。

奴仆在远处努力辨出林氏家主后,喘着粗气不敢歇半刻,急忙道。“家主,家里出事了,夫人让我来请你赶紧归家。”冷肃的西风飒飒穿廊而来,震得枝叶作响,檐铃叮当。地上的人也在苟延残喘着,发出细微的和哧声,断指隐隐发黑,两股也成了那血茄子。随之其后,长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晃动的玉佩相撞声,显得杂乱无章,失去其存在的悦耳美感,便连禁步也禁不住来人的焦急之心。绕过廊柱,便见被搀扶着的妇人怒火冲冲,簪钗已卸半,只余下支玉钗在髻上。谢宝因早料到郗氏会来,故先下得台阶去,缓步走过李秀所趴的那段路时,遮足及地的裙摆被地上所淌的血所浸透,高齿履也踩出带血的足迹,明明身侧是血肉模糊的人团子,脸上却如风云那般轻淡:“未曾想到还是让这点小事惊动母亲了。”一进到这儿,血腥气直冲天灵。林氏还从未有过这样一派夷戮的时候。“你是个聪慧的人,要是心里真的不想惊动我,多的是办法不来惊动,现在说这样的话,又是说给谁听的?”郗氏斜着眼睛冷笑道,“从安还未回来,他自然是听不到的,何必在这里作态。”谢宝因不说只言片语,任由郗氏说,不惊动郗氏唯一的办法便是不去动这几人。林业绥说过的,忠孝并非愚孝。见女子有默认之意,郗氏偏头去看,视线落在被臀杖的李秀身上,惊恐的大叫几声,再往脚下瞧,自己竟还踩着一根断指,心血堆积,几口气短时难以喘不上来:“你你你竟狠毒到这种地步!”说罢,又赶紧去制止,视线始终不敢再往那边去:“都停下!”几个干粗活的仆妇也立即停下杖责。郗氏到底还是夫人,她们家主的母亲。玉藻死死咬着牙,手指攥成拳头,望向立于深夜的女子,周身站满人,却犹如独舟行海般孤立无援。谢氏与林氏又有什么不同呢?她迈出一只脚想要上前,最终还是强逼着自己收回来。绝对不能再坏了娘子的事。“夫人应当知道奴仆偷窃主家财物该是何罪,何况还是陛下所赐的妆奁。”谢宝因垂下长睫,温声细言,“按律本是可直接将其打死的,但我顾念着夫人是信佛之人,定不忍府内有杀生之事,所以才消减惩戒,只是断去指头,臀杖两百。”臀杖两百与直接打死还是不同的,若是神仙托生,前者还可能活下,后者则是直至死才停手。郗氏却是一怔:“行窃?”来时,吴老媪只跟自己说了她家大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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