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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栩然画了一阵,搁笔歇了,端起手边一盏竹蔗茅根饮喝了一口。

昨日听见她有两声咳,陈舍微借着读书的功夫就煲了一钵暖在灶上,阿巧早起一瞧就明白了,这是给谈栩然的。

食疗总比药疗好,起码不苦了舌头,因为放了马蹄、胡萝卜,所以甜丝丝的,无比清润。

陈舍微吃着馄饨呢,就觉得眼角冷光一闪一闪,定睛一看,谈栩然喝完了饮子正耍匕首呢!

她原本就有一把匕首,陈舍微可知道呢,夜夜压在软枕底下。

只是她嫌钝,手里这把可好了,又薄又利还有韧劲,硬而不脆,挑进人的骨头里都不会断。

谈栩然想事的时候喜欢转笔,手里没笔,就开始转匕首了。

锋刃冷光闪动,匕首木柄是一只螽斯,谈栩然自己雕的。

这倒不是为了多子多福的意头,而是这种体态巨大的鸣虫叫声响亮,能传出十里地之遥,可震百鸟!

陈舍微看得脖子凉,见那匕首在谈栩然手里听话的好似拴了绳,怎么耍都丢不出去,略带一点纳闷,道:“夫人是学过?”

谈栩然一双如丝媚眼,斜斜看来,“是啊,夫君可怕?”

前世在青筑小楼,她倒学了不少,琴棋书画,只是陪玩耍乐,但作为一个卖笑女,她练得委实不好。

柔情媚曲,她弹得好似能迸出暗器;

下棋又不会迂回作假,回回杀的那些恩客头皮发麻;

书法要静,可她满心狂躁,只用粗毫做狂草;

画更是只会画虫子,倒能引住几个喜欢斗虫的,可她不惯着那些人吹牛皮,凡是在对鸣虫这件事上夸夸其谈,叫她逮住了,绝对戳破。

唯有这舞剑么,刚柔并济,需要一点狠戾才勾人,最适合她。

谈栩然学得也仔细,撇去那多余做作的下腰弓腿,水袖缠魅,教习也说,剑舞就是剑术。

所以青筑小楼从不敢给她开了刃的刀剑匕首。

“我怕什么?”陈舍微摸摸脸,道:“小心些别伤着自己就成。”

反正都是铁匠的事情,陈舍微还给打了好些农具,一溜簇新的让郭果儿送到乡下去,将吴缸分发。

“账上现银快空了,若不是王吉结了一轮,今儿就挂零了。”谈栩然说着,可并不担心。

陈舍微账上的银子快花空了,又不是谈栩然账上的,打从一开始,俩人的账就是分开记的。

谈栩然去年虫儿卖的不多,但只只都精,王吉说了,且看今朝呢!

虽说谈不上大赚特赚,可她半分都没花呀,加上卖画样的银子,几百两是存住了的,即便陈舍微把账上银子都花出去了,她也能支着家。

听谈栩然这样说,陈舍微直起身来,谈栩然将他按回去,道:“还够,别琢磨了,留着心神养护自己,别太耗损了。”

陈舍微脖颈被她拎着揉了揉,舒服得像被顺了毛,可此时却听郭果儿火急火燎的在正院外喊道:“六爷,六爷!”

孙阿小骂他,“鬼叫个甚!姑娘练字呢!”

陈舍微和谈栩然朝这边走了过来,就见郭果儿形容狼狈,半个身子都是泥巴,压低了声音急切的说:“六爷,吴老三被县衙的人逮了!”

孙阿小忙朝陈绛屋里看了眼,门还掩着,吴燕子大约听不着。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郭果儿咽了口沫子,道:“我也搞不明白,我同老三就站在道旁说话,他还夸锄头好用呢,就见,一队骑兵惊了马,冲着稻田就踩过来了,稻苗都结青穗了,多心疼啊!可老三那人您晓得的啊,他不是没脑子,虽然气,也忍了,只忙着从水田泥沼里救人呢。但,但……

郭果儿驾着骡车狂奔回来的,脑子都有点颠散了,此时灌下一口热茶,略微平静几分,猛地一拍脑门,道:

“杨家人搅浑水!一团乱呢!他们忽然嚷嚷着说老三嚼军爷坏话,又说军爷这样辛苦,本就该好生伺候,踏了几株稻苗算个屁,要你全家命都行。吴家三个儿,因为花了些银子,所以各个在家的,杨家就又扯动这事儿,所以老三就被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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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溪、山涌这几个镇连起来属泉溪县, 所以县衙就在泉溪镇上。

郭果儿带着消息回来的时候,陈家五房的沟渠里, 也涌现了一只许久未见的老鼠。

杨大河敲开了偏门, 踮着脚钻了进去,迈过几道台阶,终于见到了还在嚼吃午膳的陈舍巷, 他就一个人,却摆了满一桌。

明炉山羊肉、香薰鹅腿、钱鳗淮山汤、油淋珍珠斑、福喜金酿圆, 寻常的一顿午膳, 比乡下人过年吃的都好。

杨大河还未说话, 肚子先‘叽咕’一声,见陈舍巷翻眼白他,连忙道:“八爷, 您吩咐要盯紧了吴老三的,今儿终于逮到机会了, 吴老三惹了军爷, 被提到县衙里去了, 他家三个儿,一个都没服役, 这下再怎么着, 也要把吴老三弄去!”

眼前落下一只鹅翅来,杨大河忙捡起来啃。

陈舍巷用帕子擦擦嘴,大笑起来道, :“老天爷总算是开眼了!吴老三得老六的用,这下人都没了!叫他给爷猖狂!”

杨大河还比他担心些, 忙道:“爷, 我只怕他那主子上县衙赎人, 使了银子这关也能过。”

“狗屁,县里都是我的相知,他那点秀才面子够抹什么?”虽这样说,陈舍巷还是赶紧起身往外去。

杨大河想跟过去又畏畏缩缩,陈舍巷讥笑道:“怎么?他都叫人抓了,你还这么怕他?”

杨大河硬着头皮道:“不,不是,我……

“软货一个。”

陈舍巷骂道,正戳中了杨大河的痛处,叫他面色一寒,可心中涌动的恨意却不是冲着陈舍巷,而是冲着吴燕子。

春汛时期,泉州卫派兵士四外巡逻,兵马就地驻扎,一些文书案牍之务就在县衙处理。

陈舍微匆匆赶去,因为有秀才身份,所以免去叩拜礼节,但马蹄凌乱,县衙外兵器铠甲碰撞摩挲,既吵闹又有震慑之力。

县官见陈舍微言辞恳切,琢磨了一下,正要报个赎买钱数,忽然就见个师爷模样的人凑到他耳畔说了句话。

那县官眼睛一亮,仿佛有谁在他眼前掀开了一箱金银般,见陈舍微狐疑的看着自己,他忙咳一声,故作那公正严明的青天模样,道:“旁人家两丁抽一,他家三丁俱全,这如何说得过去呢?”

“用银子买了人口服兵役本就有例,吴家既付了银子,半道又把人抓走,这怎么说得过去?”

听见陈舍微这理直气壮的口气就叫人不爽。

‘你是官儿还我是官儿?’

县官一摆手,道:“你真以为人家拿这事儿当根葱?要回泉州了,来这拿饷银的,顺便把那人的户籍调去,可人毕竟也没压在我这,镇外道旁的营地里,你要讨人,你自找去就是。”

这摆明是在推诿。

青色直裰在风里拂动,素净的交领托着眼前男子一张过分俊美的面孔。

县官到底是读过书,千辛万苦考了举的,见陈舍微对自己微微一笑,脑海里瞬间就冒出一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来。

县官心道,‘这陈六少真是与八少不同,端是君子芳容,如若不被这些俗务缠身,假以时日,也能成了陈七老爷那样的风采人物吧?’

他倒把陈舍微想得挺好,冷不丁就听他说:“多少银子?”

“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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