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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桓本以为男子是忠君才不得已出此和谈下策,想要尽快去寻太子,听到后面的话,气得结舌:“你、你,你林从安简直白读圣贤书,既不忠君,也不为民,不仅枉费廉公昔日向我举荐之心,连我也白长这双眼,还对你多有赞赏和看重。”

林业绥均一笑置之,不徐不疾道:“自汉代世家豪族开始与皇权分掌天下始,多少帝王都是士族动手杀的,士族何时懂得忠君二字?论为民,天下田地数万顷,世家占九分,士族眼中又几时看见过天下万民?我以往读圣贤书,忠君为民皆是为了博陵林氏,既东宫已到如此地步,再费力也难分输赢,何不选个胜算大的。王烹已随我一同写信给新帝,指认东宫谋反,我劝王将军也尽快割席,莫要拉着太原王氏跳入深渊。”

王桓咬着一口黄牙,愤而怒骂:“那个逆子,他竟敢辱没我王氏的家风!”

太原王氏族训:[不弑君,不妄言。]

林业绥冷漠待之。

“为王将军卸甲。”

金乌西坠时,庭院点起灯来。

仆妇来来往往的烧水、提水,西屋里的人更是进了又出,无不扼腕叹息或是焦虑摇头。

在外间的红鸢点亮烛台,立即便吹熄火绒,用手护着火,走到内室去,将坐床旁的羊头铜灯亮起。

柔和昏黄的一囊火光下,便见疼了整日的女子冷汗涔涔,鬓边与额角的乌发被打湿,细长的手指也死死抠住矮几边沿,不点而朱的唇也失了血色,贝齿也早已合不起来,唇齿微开,竭力喘息着,发出极弱的“嗬嗬”声。

红鸢忙放下烛台,拿起小几上的帕子给女子擦汗:“大奶奶要是疼,便喊出来。”

不断收缩的疼痛越发强起来,间隔也一次比一次短,胎儿就快要进产户了,浑身都变得粘腻的宝因已快坚持不住,只能咬舌尖来保持清醒:“稳婆和带下医怎么还没来?”

红鸢一口气哽在喉咙里,想起外面那些拦人的禁卫,只能模糊回道:“玉藻姐姐已亲自去了。”

阵痛要将意识模糊之际,宝因掐着手指,咬舌尖的力道也愈大大起来,微微偏头望向夜色,没由来的感觉一阵凄凉。

在这种无助与绝望快要淹没女子的时候,一道雀跃的声音使得火苗颤动:“来了!来了!”

红鸢一瞬间便抬起头,欣喜看过去,稳婆和带下医前后走进来。

宝因瞧去一眼,忽觉稳婆有些陌生,只是烛火闪烁,不太真切,正想问时,人也瞬间失了力气。

稳婆被吓了跳,蹲下看了看产户,连骂带吼道:“还不快把绥大奶奶扶过去,胎头都已经瞧见了。”

两个仆妇赶紧合力扶起女子躺在四面无围的产床上,又搬了同高的桌几在一旁,将三四个烛台放过去照亮。

侍婢纷纷端着热水和干巾帕进来。

宝因神思已经有些混沌。

带下医简单探脉后,立即催促:“可有熬煮好的汤参?”

红鸢见离得最近的玉藻心不在焉的,也顾不得喊她,连声说有,然后转身就去端来,跪在产床旁,一匙匙的喂进去,同时也润了女子干巴巴的唇肉。

没一会儿,便发动起来。

咬破的舌尖泛着丝丝的疼,宝因咬牙,握着子安贝,随阵痛用力,痛感散去,便歇息,如此几番下来,产户被胎儿一点点撑大。

而玉藻早已游离,满心想的是那郑大郎一听胎儿快出事,急得跟什么似的,二话不说去请稳婆,便连带下医都是宫里的。

直到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才唤回了她。

躺在产床上的宝因也卸去所有力气,任由仆妇侍婢擦着下身,即使困乏极了,也始终不愿合上,一直望着稳婆手里所抱的襁褓。

她用尽一切的努力伸出手去,突然很迫切的想要看一看这个孩子,杏眸泛着水光,随后便有泪水滑入鬓发之中。

稳婆闪了闪,似乎有意不让女子得逞,笑道:“还得先去给郎君洗身,然后再抱来给大奶奶瞧。”

没等宝因说话,仆妇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紧接着便是玉藻的嘶吼声。

“你们要干什么!”

“你们要抱三郎去哪里!”

“把孩子给我!”

稳婆的声音变得尖刺起来,没好气的说:“五公主的子嗣,自然是要抱去给太后。”

玉藻脾气上来,直接就要上去抢,院里的其他仆妇也纷纷挽起袖子想要帮忙,稳婆也不怕,耻笑一声后,便有两三个带着长戈与横刀的禁卫从院外走了过来。

对峙之际,原本在屋内给女子排出体内残留秽物的仆妇匆匆跑了出来,双手还满是血污,冲还没离开的带下医喊道:“大奶奶昏死了过去!”

转瞬,玉藻就已泪眼模糊的冲进内室。

作者有话说:

昨天出去办了一天的事,没来得及更,留评发小红包补偿~

呜咽

刚下过一场蒙蒙细雨的天色被衬得鲜新, 窄小的竹叶上盛着几滴雨珠,微风一拂,便掉入草色泥土之中,化为虚无。

又见那怪石嶙峋, 潺潺溪水, 春波荡漾。

玉藻无精打采的坐在堂前台阶胡床上, 手里拿着蒲扇, 扇着黄泥炉子里的火,阵阵药香飘满院子。

没一会儿, 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她吸吸鼻子, 拽出一小截袖子, 没有章法的乱擦着, 不敢弄出哭声,怕惹得屋里的人又想起那事伤神。

正摸着泪呢,红鸢提着刚抓好的药包从院外走来, 看见阶前熬药的人, 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走过去,小声道:“怎么又哭了?可得小声些, 要叫大奶奶听见, 岂不白费心思。”

玉藻心里明白,拿粗麻布裹住泥炉的短柄,手忍不住的颤抖, 最后好不容易将黢黑的药汤倒进漆碗中后, 不放心的叮嘱:“那药给我, 这个还是你端进去吧, 记得好生盯着大奶奶喝下,得亲眼瞧见她喝才成,我先去那边哭哭。”

红鸢认真点头,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那日都顾着大奶奶,便叫稳婆毫无阻碍的直接给抱走了,对面这人始终都怪自己没有护好刚诞下的郎君。

西北林业绥所亲写的那封文书送到兰台宫李毓案前后的不久,围府的三百禁卫也被撤走。

她叹息一声,擦擦眼角的水迹,手里抓了两方厚实的粗麻布,弯腰端起药盏,去到屋里。

而内室只听玉音琅琅。

望进去,有女童跪坐在书案前的锦席上,腰背挺得笔直,案面摆着打开的竹简,而清瘦的女子则跽坐于一旁,手指轻轻落在被抚光滑的竹片上,眉眼温柔,声音似清风拂柳条那般轻声细语,清脆悦人:“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紧着女童像是听会了般,毛遂自荐的要念剩下的。

宝因仍没光彩的眸子弯成月牙,伸手摸着女儿的发顶,点头应允。

林圆韫念了两句“相彼鸟矣,犹求友声”,便被难住。

宝因接着一字一字的念给她听:“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林圆韫朦朦胧胧听着,跟着念了遍,然后问:“这是何意?”

宝因耐心解惑:“鸟鸣是为求知音,连鸟雀都尚且如此,我们人又岂能不去知重情义。”顿了一刻,迟缓道,“请求神灵聆听我愿,赐我和乐平静。”

林圆韫是个好学的,听过一遍,自己便能读,当下就研读起来。

红鸢瞧着,露出个欣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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